管家站在門口，笑得就如同一尊彌勒佛。
“我家公子好事將近，還請張掌柜到時必定要賞個臉捧個場呀……”
那張掌柜連忙行了個禮，笑著說：“好呀好呀，既然是王公子的婚事，我們幾個必然是要來捧場的——只是不知道王公子這成親的日子定了沒有呀？”
“定了！就在那三日之后。”
張掌柜連忙夸王弘致與那歐陽姑娘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又說了一些場面上的寒暄話。
來回熱鬧了一番，這才總算告辭離開了。
——其實明眼人心里頭都能察覺出這次婚事有一些不同尋常。
換做誰家辦婚事，總得琢磨半年一年的，提前先布置起來。
可這王家公子的婚事來得突如其來。
先前并未放出任何風聲，等消息公布便立刻將成婚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
誰家上趕著如此急著成婚？
丁倩倩茫然站了片刻，又茫然離開。
門口的管家始終忙著待客，并未注意到人潮之中的丁倩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只感覺腦子里一片紛亂。
難怪這些日子沒有見到王弘致了。他是待嫁人的公子，自然是不能再處處拋頭露面的。
也難怪他那日深夜會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了……
……
丁倩倩如同往常那般回到了柳宅，將白天收的幾本賬本都安置妥當了，又幫著柳陽澤在后頭劈柴燉湯。
柳玉瞧著她的模樣，倒不像是聽聞這個消息的樣子，不由暗暗地松了口氣。
一整日，丁倩倩的行為舉止都很正常，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除了沉默寡言一些，就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到了傍晚，三兄弟見自家妻主沒什么異常，早早就歇息了。
丁倩倩在月色下一臉沉靜地澆花，但澆著澆著，動作忽然停頓住。
即便這一整天她都在極力排斥某個人的面孔，但在這樣幽靜的黑暗之中，王弘致的那張面孔卻依然清晰地在腦海之中浮現。
丁倩倩忽然沒頭沒腦地將自己手中的東西一放，接著，人便起身，翻墻而出。
……
深夜。
王弘致一人待在書房看書。
直到燭火的芯子快要滅下去了，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動了一下脖子，要起身去關窗。
窗戶還未關，卻從窗外忽然翻進來一個人影。
王弘致本能后退了好幾步，一手抄起了桌上的紙扇，旋轉一個弧度在前面格擋，另一手原本已經要將桌上的墨給潑出去了——
若是真遇上刺客，這樣的臨危處理足夠他拖延好一陣的時間了。
“……是啊。”
等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王弘致的動作堪堪一頓，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抬頭一看，朦朧月色光影之下，丁倩倩一身夜行衣，靜靜站在自己面前。
王弘致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有幾分欣喜——他已經有太多日子沒有看到她了。
可沉默了片刻，他出口的聲音卻帶著幾分急切的責備：“你知道這樣深更半夜的進來有多危險？要是被其他人當成刺客了呢？”
丁倩倩知道他是關心自己。
“沒關系，我功夫很好。”
王弘致蹙眉：“功夫再好，總有萬一。”
丁倩倩：“你這是在關心我？怕我被你手底下的人誤傷？”
王弘致一時語塞，轉過身，平靜了好一會兒的呼吸后，淡淡詢問：“你半夜過來做什么？”
丁倩倩走上前，坐在王弘致原先坐著的位置上。書卷還翻動在那一頁，燭火微微搖曳著。
空氣中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坐在王弘致的位置上，想象著他在深夜里挑燈夜讀的模樣，她心里頭劃過了一絲酸澀。
“王公子，我當初曾說過，若是你和別家姑娘定了親事，我一定祝你白頭偕老、百年好合。這話是不假的。”停頓了一下，丁倩倩補充，“然而……我得先明白，這門婚事是否是你情愿的。”
或許是丁倩倩坐在燭火之下的半邊身形，帶著一股子家常生活的溫馨，王弘致眼眶一酸澀，沉默著不開口，別過頭。
丁倩倩：“王弘致，你到底在怕什么？若是這門婚事不是你情愿的，我一定替你想辦法——”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
王弘致聲音淡淡：“若不是我情愿的，我又怎么會輕易答應？難道在姑娘看來，我就是這般不將自己終身大事放在眼里頭的人么？”
丁倩倩語塞。
很好，現在王弘致都改她叫“姑娘”了。這典型的已經是路人關系了啊。
“我不相信。”
丁倩倩咬了咬唇，決定把自己心里的話通通都說出來。
若是不說出來，怕是往后也沒有機會說了罷。
“我不相信你會突然想要嫁給那勞什子的什么歐陽姑娘，”她語氣變得幾分尖銳，“你和那姑娘很熟悉么？有來往么？之前曾互通過定情信物么？我和你相處的時日雖然不長，但也絕對不短了，我怎么會不知道你有什么往來頻繁的姑娘？你是不是當我是個傻子啊王弘致？今天這門婚事，我篤定你十有八九是被迫的！要真是你主動想成親，我二話不說，現在就走，絕對不會再來叨擾你。”
王弘致苦澀一笑。
屋子里的光線很暗。三樓書房內開了一點窗，冷風從外頭灌入，吹得兩人的影子明明滅滅。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開口的時候，他聽到自己極其平靜的聲音。
“你想的太多了——這門婚事，確實是我自愿的。”
丁倩倩情急之下站起來：“不可能，我不相信，這根本就不太正常！”
王弘致臉色平靜：“那究竟怎么樣才算是正常呢？難道我當真就不能替自己做主一門婚事了？”
丁倩倩：“你……”
她審視著王弘致的神情，竟然找不出一絲破綻。
在來之前，她幾乎已經篤定了，王弘致的婚事透著種種不尋常，他本人十有八九是被脅迫的。
但是問題來了。
她深夜潛入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下人，而這里也只有他們兩個人，說什么都不會有人知道。若是王弘致當真遭遇了什么，為什么不趁著這個無人的時候通通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