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在丁倩倩問出“深夜拜訪，是有什么重要事么”的時候，兩人之間的對話，似乎才真正開始了。
如果說剛才那一番雞飛狗跳的“關于男子能不能坐在陌生女子床榻邊上”的爭論，只是兩人剛見面的小打小鬧，那么眼下——
在兩人正正經經地坐在了一方小方桌之上，正題才開始被切入。
這個夜晚似乎終于拉開了序幕。
兩人大概都知道，接下來的對話非同小可。
兩人已經開始擺出了正經談生意的姿態。男子戴上了氈帽之后，手中握著桌上的那一盞茶杯，垂眸不語。丁倩倩則抬頭，順著外門敞開的一小道縫隙，看向了外頭漆黑無人的街道。
等喝過了一杯茶，男子似笑非笑看向了丁倩倩。
“掌柜的應當知道我的身份，絕對不普通吧？”
丁倩倩面不改色：“我知道。”
對方問道：“即便這樣，你也敢對我動手？”
丁倩倩“咦”了一聲，很是詫異地問道：“我方才動手了嗎？我這不是怕里頭太涼，將您給凍壞了，這才拉您到外頭來喝一杯熱茶么？”
丁倩倩把自己摘得很干凈：“客官，此刻是深夜，一沒人證二沒物證的，你可別冤枉我。”
男人沉默了片刻。
他抿著唇，看著丁倩倩在他對面似笑非笑地給他添茶，那眼神里頭滿滿都是得意。
他不禁有點恍惚了神。
……竟然還有這樣狡黠的女子。
他的指尖被茶杯的溫度給暖了起來。這股暖流不知為何，似乎流到了他的心底。
“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他說。
丁倩倩：“哎喲，這可不敢當，您是個身份貴重的人，我一介平民百姓，哪兒敢在您面前賣乖？只盼著您千萬別因為敲了桌角而遷怒到我頭上，我這就燒香拜佛了。”
男子蹙眉：“……敲了桌角？”
見他不解，丁倩倩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無辜地指了指他頭上鼓起的那一個包：“這不是您無意間敲桌角敲著的么？”
男子微微愣了片刻，接著，竟然有摔杯子的沖動。
她一口一個“不敢在您面前賣乖”，但實際上，做出來的事，卻仿佛是在明晃晃地挑釁他……
不光挑釁了，還一副“我就是這般女子，你能拿我怎么樣怎么樣”的賤嗖嗖之感……
男子抿了抿唇，看她：“你當真不怕我拿你怎么樣？”
丁倩倩：“怕呀，我怕得不得了，您在我這小店里自磕桌角，這是大事兒，我就怕您這樣的大人物將怒氣遷到我身上，非說這是我揍您的，那我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男子：“……”
很好，這樣的女子若是擱在他們蠻族，大概分分鐘就被拖出去在荒野上自生自滅了。
可……
他忽然轉念一想。
蠻族女子從小便知道依附于男人，懂得討男人的歡心。他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女人，卻從來沒見過有一個人能像眼前這個女子一樣，眼神中閃爍著這樣一股子狡猾和淘氣的。
她顯然是不怕得罪他。這可能是因為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可能是因為……她并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讓一個人死是多么的容易。若換做以前，他的脾氣定然是沒有這般好的。
可現在，他也不知為何，他竟然很享受與她拌嘴的這片刻時光。
只是——
這樣的時光再好，終究只是短暫的。夜色更深了，他不得不將此行的重點提出來。
男子放下了茶杯。
這一次他沒有再與丁倩倩過多的周旋，而是開口。
“我這里是有一樁生意要與掌柜的做。”
丁倩倩點頭。
“我自然知道貴客上門是要做生意，若不是大生意，你也不至于如此深更半夜登門造訪。只是我想知道，我是否有拒絕的可能性？”
男人發現丁倩倩說話極其有意思。
她并不拐彎抹角，但也絕對不會順著你的意思，替你接下文。
放下面前的茶杯，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孩。
他此刻對她充滿了興趣。
這種興趣是全新的，是一種陌生而又新奇的體驗。
在他過往的人生當中，他還不曾察覺到自己曾對誰有過如此濃烈的探究的欲-望。
茶杯中的茶依然溫熱，他的心里也有些微微的熱。
或許是有些留戀此刻的氣氛，他深吸一口氣，將茶葉當中的清香慢慢的沁入鼻端。
這香味，在肺腑之中蔓延，伸展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感覺到全身說不出的舒暢來。
奈何，即便這種氣氛再讓他留戀，他也依然是為了正事而來。
男人默不作聲，盯著自己茶碗里面那點浮起來的茶沫，忽然開口道。
“這筆生意，報酬極其可觀。”
丁倩倩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又笑著為他添了杯茶。
“不妨讓我來猜一猜。”
男子點頭。
“好，你猜。”
丁倩倩斟酌了片刻回答道。
“你第一次見我，便是讓我替你找一個眼線，這個眼線曾經為你們賣過情報，替你們做事，但眼下卻又背叛了你們，你想要找到他，第一點為了以儆效尤，讓其他幾個暗線不得生出背叛之心。”
男子點頭：“那第二點呢？”
“第二點，則是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你想要試探一下我的能力，看看我究竟能在多短的時間內替你找到人。”
男子并不對此做任何評價，只是淡淡道，“你為何會這么想？”
丁倩倩說：“很簡單，因為，你完全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在這城里頭找，雖然說……你們的人手少，又不能擺在明面上找，可你既然有辦法將自己的人安插進這城內為你賣命，自然說明……你在背后還是有一定的實力。”
“可是，你寧可冒著消息被戳破、身份被我察覺的危險，也不愿意自己動手，而是委托我來做此事，這就說明你對我有一定的試探——你想知道我能否按照你的要求找到人，如何找到，在多久的時間內達成目的。通過這些你便可以看到我的能力，這也是為什么在你發現我找到了那個暗線之后，你便起身從天香樓離開了。”
“因為你想要的結果，你已經知道，剩下的已經不重要。”
男子點點頭，似乎有些欣賞。
他順著丁倩倩的話又問道，“既然都猜到這一步了，不妨再猜猜，我為什么要用此事來試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