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呀別呀，有話好好說，”掌柜的這下又立刻服軟，“我不要那五倍的銀子，就要她最開始拿過來的那一箱子銀子行不行？我們當面成交，我現在就給你拿賣身契！”
陸新都依然冷著臉，不肯松動。
掌柜的只好苦著臉，妥協一步。
“……那不如就按照我花樓里……平時幾個不溫不火的小郎君的贖身價格給你們？這算是最厚道的，不能再還價了……”
這掌柜挺有意思的，臨死關頭居然還能和他們討價還價？
丁倩倩上前，見好就收。
“不過分不過分，掌柜提的這點銀子對我來說只是毛毛雨而已，我出便是！”
丁倩倩只怕陸新都情緒有變，一時想不開，當真把這掌柜怎么的了。
若真如此，自己跟陸新都今日恐怕也走不出這了。
好在陸新都還是很聽丁倩倩的話的，丁倩倩如此發話，他微微猶豫一會兒，開口。
“恩人今日替我贖身的銀子，來日，我會加倍償還。”
丁倩倩：“自然不用你償還，咱們先讓掌柜把字據立好，今兒這事兒就趕緊結束吧，再拖下去外頭，涌進來的人就更多，事情便不好收場了。”
陸新都點點頭，那掌柜的戰戰兢兢的移到桌子邊上，顫抖的手寫下一份字據，又差人去拿了陸新都的賣身契。
拿了這賣身契后，丁倩倩又撥給了掌柜的一些銀子，這場交易還算是公平。
丁倩倩這次也帶了幾十個隨從來，在這些隨從的護衛之下，幾人慢慢退出了房間，一路向下出了紅袖樓。
那掌柜的撿回一條命來，也自然不敢讓手底下的人再繼續追。
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不過丁倩倩知道自己與紅袖樓之間，這些恩怨算是結下了。
……
丁倩倩就這么將陸新都帶出來了，整個過程還算是比較順利。
丁倩倩帶著陸新都將他安置到自己的曲水閣內，又委托管事的平日里多多照顧他一些。
丁倩倩對著陸新都溫聲說道。
“你的賣身契和文書通通都在我這兒，紅袖樓的人即便出爾反爾，也沒辦法再對你如何，你就安心待在這里，近段時間先調整調整狀態。等你什么時候覺得把狀態找回來可以復出了，隨時與我打招呼便可以。”
陸新都點點頭想了想，又開口道。
“那些贖金，我一定會償還你的！”
丁倩倩自然是不會真的讓陸新都還贖金，畢竟這不是她的初衷。
“我不需要你還，我將你贖身下來，是為了把你挖到曲水閣。咱們是各取所需，兩不相欠，你不用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陸新都有些認真地看著丁倩倩。
這應該是他所認識的最為特別的一個人了吧。
若是換做其他家花樓的掌柜，倒是巴不得能從他們這類人身上多撈點錢。
可丁倩倩的種種舉止倒不像是做生意，反倒只是在替他們構筑一個容身之地。
陸新都的目光微微閃爍，看著丁倩倩此刻微微笑起來眉眼飛揚的模樣。
......
丁倩倩將陸新都安頓好之后，便從后院出來。
在經過門口的時候，兩個看家的下人匯報道。
“剛才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大漢，看上去像是乞丐模樣，在咱們門口不肯走，原本我想將那人轟出去的，但柳郎君適才剛巧經過門口見著了這大漢，便讓他帶進去了。”
那幾個下人有些揣摩不定丁倩倩的意思，又解釋道。
“我們原本覺得這樣不合適，但既然柳郎君執意將人帶下去，我們也不好開口說什么。”
丁倩倩點點頭，倒不是很在意。
她知道這幾個下人是生怕她責備他們沒有好好看家護院，履行好應有的職責。
但她同時也了解柳玉是個心善的人，說不定是正好瞧著那人可憐，將此人帶進自己后院里收留了。
丁倩倩對那幾個下人交代道。
“以后柳郎君的事你們都不需要管，他若將人留下了，那便留下吧，順便讓后院多派兩個雜役過去幫幫忙。”
幾個下人點點頭，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他們暗暗的想，當家的似乎對柳郎君相當的寬容，甚至還到了有些寵溺的地步了。
......
此刻，在后院里，幾個雜役和仆人往外端出了一桶一桶的水，接著又往里面端進一桶一桶剛剛燒好的熱水，幾個雜役忙成一團。
“聽說是后院里的柳郎君，剛剛收留了一個乞丐，那乞丐渾身污污糟糟，不堪入目，郎君差人送熱水進去給那人洗澡，結果竟然洗出來一桶污泥！”
有幾個路過的婢女，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情形，問道。
“這究竟是哪兒來的乞丐？這都洗了三大桶熱水，洗出來還是這番模樣？就這樣的人，郎君怎么也往里面帶呢？就不怕當家的生氣嗎？”
有個雜役回應道。
“看那乞丐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一路顛沛流離，摸到咱們京城來的，路上必定吃了許多苦頭！”
婢女就蹙眉道。
“是從外地來的，那興許就是難民吧，聽說北方正在打仗，許多難民都往南方逃過來。”
另一個比較知情的人接了話茬。
“當真是難民，聽說許多難民原本也是良家人，因為被打仗弄的妻離子散，這才不得不一路逃奔，我看咱們柳郎君也是心善的人，不忍心見他在外頭吃苦吧！”
幾個人剛剛正議論著，從里頭又出來一個雜役，端著一桶熱水見到他們在聊天，立刻喊道。
“你們幾個別閑聊了呀，趕緊幫忙，還要再多加兩桶熱水。”
眾人認命的嘆了口氣，又去繼續打熱水去了......
此刻柳玉站在木桶前，手里還端著一盆溫水。
泡在木桶里的人，剛剛洗去了滿臉的臟污，但頭發還是亂七八糟的。
柳玉吩咐身邊的人去拿幾套干凈的衣服過來。
一旁的雜役看到這換下來的衣服破破爛爛，已經完全不能穿了，立刻點頭去吩咐下面的人去準備兩套干凈的衣服。
等下人都走出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柳玉和泡在木桶里的男子。
那男子將自己身上洗刷干凈，用清水把臉上脖子上和耳根后面的泥全部都搓干凈。
柳玉走過去，目光溫和，聲音輕柔，似乎是帶著笑意開口道。
“慢點洗，免得將水嗆到口中。”
柳玉一如既往的端莊而平靜，并未表露出任何失態的模樣來。
但若是仔細看，卻能發現他那雙好看的眸子里，隱隱約約還帶著一些氤氳霧氣。
那個在木桶之中的男子抬起頭，在看到柳玉的那一瞬間突然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