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大夫的絮絮叨叨的話語之中，村民們終于了然了。
“哦，原來外頭打仗了。”
“還是蠻人跟咱們打起來了，來勢洶洶啊。”
“咱們這段時間還是先別下山了吧，免得被波及到。”
有人便問游醫：“大夫，這個仗什么時候才能打完啊？還有，蠻人跟咱們打仗，最后是蠻人贏的可能性比較大，還是咱們贏的機會比較大？哪方比較厲害一些？”
這個游醫大概是去過了許多地方，頗有點見多識廣，這下開了話匣子，便和眾人說起了兩方的軍事力量如何，最近幾場仗的輸贏如何，雙方戰略如何。
“這些個蠻人，原本是干不過我們的啊！他們這么多年都處于苦寒之地，自己糧食也不夠吃，又是窮又是挨餓，自己部族之間也是天天靠著打仗才能搶一些牛羊吃食的，怎么可能發展的起來！”
話音剛落下，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是啊，越是窮的地方越是發展不起來，還是咱們大梁富裕。”
“的確如此，”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仗畢竟是要燒錢的，要養兵的，咱們大梁百姓安居樂業多年，后盾堅實，糧倉充足，還怕他們個蠻人做什么！”
“是啊！是啊！”大家的士氣也像是被鼓舞了起來。
“只是……”大夫忽然話鋒一轉，“原本是不用怕他們的，但是眼下這個情況……就有點不太好說了。”
“怎么了？”眾人疑惑，“是大梁的士兵許多年不打仗了，退步了嗎？”
大夫嘆息：“并非我大梁的士兵退步了，而是他們蠻人部族里面，出了一個年輕領袖，名叫烏光霽，乃是老族長的孫子。”
眾人立刻擺擺手，流露出輕視的表情：“哦，是個男娃娃啊！”
“男娃娃能成什么氣候嘛！”
大夫糾正：“……話不可這么說。聽說他們蠻人的種種風俗都與我們不同，譬如他們那兒，族長、部落長，所有的領袖通通都是男子，而且歷代皆是如此！”
這下眾人瞪大了眼睛：“……當真有如此稀奇的事情？”
“這蠻國還真是奇怪哩！竟然讓男子當權！”
坐在人群最后面的丁倩倩則露出了然的神情：哦，看樣子并不是這塊大陸上的所有國家通通都是女權風俗的。
……哎，世界這么大，自己當真應該是看看的。
大夫接著說：“……這個烏光霽一繼任，立刻排除眾議，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把所有的部落都聯合在了一起，團結大家一起攻梁。要知道，這些部落之間積怨很深，一個部落與另一個部落之間常常有血海深仇，歷代幾個族長都沒有做到，偏偏就這個年輕人做到了。可見，這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之后此人親率眾兵，直奔大梁，卻偏偏在大梁邊境幾十公里處安營扎寨，不再前進一步。”
“為啥？”
“……自然是先獲取情報，了解自己的敵人。等探子搜集來的信息都差不多的時候，烏光霽又做出了一件驚人之舉——”
在村民們好奇的眼神之下，游醫享受到了說書的樂趣，手里就差沒個驚堂木了。
“——他派人日日騷-擾邊境，卻不做出實際攻擊，雷聲大雨點小，每每弄出兩方要大戰的假象。”
“這么一晃便是兩月光景，直到烏光霽摸清了我方所有眼線探子的方位，冒極大風險取黑山捷徑，虛晃幾兵騙過了暗哨，來了一招兵不厭詐的調虎離山之計。那一戰，烏光霽親率大兵攻破營寨，我們大梁的兵……傷亡慘重吶。”
說到這里，氣氛也黯然了下去。
“自那次之后，大梁的兵便處于被動位置，節節敗退。而烏光霽名聲大噪，成了大梁許多士兵的噩夢。蠻人攻破邊寨，入云山，又過黑河，一路殺過來，已經破了兩座城了。期間奇謀詭計不斷，屢次兵行險招，就連大梁的將軍對那個烏光霽也是又愛又恨。”
說到這里，游醫嘆了口氣。一屋子的人也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仗要打到什么時候啊。”
眾人沉默了片刻，這個話題也算作到此為止了。游醫給人看了診，開了藥方之后，大家便散了。
只有丁倩倩趁著人走光的時候，湊上去，又多問了一句。
“大夫，您剛剛從邊營那邊過來，知道軍營現在怎么樣了么？”
對方搖頭：“通通一把火被燒光了。”
“那……有沒有什么通緝的犯人？”丁倩倩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或者說，有沒有什么榜單上貼出來的逃兵？”
如果事-后清理戰場的人仔細數算尸體的數量，或許就會知道少了兩人。
但大夫奇怪搖頭：“貼出來的榜單上說了，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聽聞，羅將軍那日回營寨之后悲慟不已，親手替每個士兵收殮尸體。最后也是羅將軍數算之后，告知眾人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丁倩倩定了定神。
若是這樣，可能是羅將軍悲慟之下心神不定，也沒能察覺到少了自己。
“不過……聽說羅將軍倒是一直在尋人。”
“尋人？”
“他說自己的隊伍當中走散了一個兵丁，正貼出榜單著人尋找，有線索的通通有重賞呢。嘖……不過，我倒是覺得奇怪了，戰死的兵丁都這么多了，他竟然還有心思關心活著的隊伍之中少了一個兵丁。底下百姓議論著，估計是偷了將軍的東西偷偷溜出來，將軍大怒打算將人著回去呢。”
丁倩倩愣了片刻，心里開始浮出了一些念頭。
羅將軍他……必然是發現自己不見了的。
他收殮了所有人的尸體，自然會發現其中沒有刁淑芬的。這讓羅將軍確認“刁淑芬”必然是還活著的。
或許是不想讓她和顧浩歌被當做逃兵論處，他粗略用“全軍覆沒”來一筆帶過，不讓其他人追究。可是羅將軍私心里，依然還想要找到她，確認她安全無虞，于是又貼了榜單尋人。
丁倩倩相信，此刻的自己即便主動回去找羅將軍，也會被他安然地庇護起來，不必被其他人追究“逃兵”的罪責。
可是……這不是丁倩倩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