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倩倩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無法接受對方這樣輕飄飄的一句“我想要收你做徒弟”。

這真是一點邏輯都沒有啊！

丁倩倩輕咳一聲：“抱歉，雖然你想要收我做徒弟，可我不想認你這么個師傅啊！實話告訴你好了，我最開始參加這個比賽的初衷……只是想要拿到賞金而已。”

美人微微瞇了瞇眼。

他像是有點詫異。

丁倩倩站在他的立場上幫他想了想。是啊，可不詫異么，竟然還有人不想當我的徒弟？

不應該是全天下的人都爭得頭破血流想要當我的徒弟嗎？

可偏偏，丁倩倩覺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朵奇葩，一個另類的存在。這個胡美人此刻該對她另眼相看了吧？

池塘邊的幾尾魚跳動得更加歡快了。

只聽男人慵懶開口：“……我這師傅，可不是白當的。我所能傳授你的東西，遠遠超過你的想象。”

丁倩倩心里嗤之以鼻：“……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妝者’。若是要讓人變美，你應該有最好的能耐。”

……只是這又如何，她前世還是個美妝博主呢。大家都是同行啊，有空可以多多交流。

話音剛落下，面前的美人忽然輕飄飄用袖子掩住了臉。

這袖子就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

等到他把袖子落下來的時候，丁倩倩目瞪口呆。

出現在丁倩倩面前，竟然是一張陌生的面龐。

原本那個蒼白削瘦的男人，眼下竟然變成了一個平平庸庸的路人，看樣子像是路邊隨手拉過來的一個做工匠、做手藝的店鋪伙計而已。

對方相貌平平，還透著一點稚氣，臉上布著幾顆雀斑，下眼瞼微微下垂，整個人無精打采。

這樣的人，不管丁倩倩在什么場合、什么時間見到，恐怕都只會一掠而過，不會再看第一眼。

因為太平凡了。實在是太平凡了。

丁倩倩在這一刻，徹底感受到了血液從腳底涌上了頭頂的感覺。

真正的絕世高手，竟然是這樣的。

不是讓人“變美”，不是把人浮夸地打造、裝扮，真正的高手只是用片刻的時間，就能從一個人轉變而成另外一個人。

無聲無息，讓人毫無察覺。

這才是真正的“妝者”。

丁倩倩的呼吸都停窒了。在此刻，她有點明白了自己的膚淺，更明白了不久之前自己的那些觀點是多么井底之蛙。

面前的這個“伙計”無精打采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眼神一變，復又變得光彩而明艷。他抬手，慵懶地把自己臉上幾顆涂抹的雀斑擦去，又從眉上把什么東西撕扯了下來。

丁倩倩忘記了喝茶，忘記了一切，只靜靜盯著對方把一件又一件東西從臉上撕扯下來，隨手丟在面前的桌面上。

做完了這一切，他再度恢復了那個美得如詩如畫的傾城美人形象，笑意里透著一點慵懶。

“如何？”他淡淡發問。

丁倩倩簡直看呆了。

前一刻，她還覺得自己特別有骨氣，不會輕易折腰，覺得自己跟外頭那些爭得頭破血流的腦殘粉絲們不一樣。甚至在喝上一杯茶的時候，丁倩倩還一口篤定，自己是絕對不會做他的徒弟的。

可眼下，她終于意識到：對方比她高超太多了。她在他的面前，儼然就是一個新得不要再新的萌新而已。

前世作為一個美妝師，丁倩倩對這些技巧有著天然的好奇。

她以前也不是沒試過通過化妝把自己打造成另外一個人，但那充其量只停留在“仿妝”的階段，只能在妝容上盡量跟某個明星相似。比如仿歐美明星的妝容，就盡量給自己的鼻影畫得深重一些，往“深邃、大眼、高鼻”的方向靠；仿年紀小的卡哇伊風格的妝，就盡量抹點粉色的腮紅，找點清純不做作的唇色。

在以前，丁倩倩還一直篤定自己是一個有技巧的“好手”，她沒少沾沾自喜。

可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被徹底打碎了。

丁倩倩不甘心盯著桌子上的東西，仔細地一件一件分辨。

是，雀斑可以是假的。想要那種面黃肌瘦、長期營養不良的臉色，也可以通過在臉上涂抹一點黃粉。眉毛可以畫粗重一些，頭發也可以凌亂一些……

可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整個人都搖身一變？就連眼神、氣質、精神狀態都隨之一換，徹徹底底變成另外一個人的？

這跟換皮還有什么區別啊？？？

看到她咬著唇不甘心的神情，美人笑了。

“這僅僅只是開胃小菜。”他優雅地捻著自己的袖子，“你若是愿意做我的徒弟，我能教會你的……自然還有更多。”

丁倩倩心動了。

她真的很心動，桌子下面的拳頭都握緊了。

但是她還是壓抑著最后一絲理智，問道：“可是你為什么要教我？想做你徒弟的人那么多，我也不過是報名的人中最普通的一個。哦不對，連普通都說不上來，應該說是最差的一個。”

美人幫她斟茶水。

“或許你不知道，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注意上你了。”

丁倩倩：“為什么？”

美人笑了，身子往后傾倒，有點無奈地撫額：“因為……我在見到你的一眼，懷疑你易了容。”

丁倩倩：“？？？”

什么？？？

“……一個人能改變她的皮相，但是眼神與氣質，卻不是輕而易舉能改變的。我的面皮有千千萬副，多得你數不過來。因此，皮相于我而言只是一張隨手可以丟棄的面具而已。我與別人不同的一點是，我更喜歡透過一個人的皮相，看那人的眼神。這才是她骨子里的東西。”

丁倩倩聽得一片云里霧里。

怎么，是她眼神特別明亮，還是特別欲拒還迎、含羞帶臊、暗含秋波、媚眼如絲，竟然能在第一眼就俘獲了美人的芳心？

像是看出了丁倩倩的疑問，美人輕笑。

“……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察覺到，你的眼神與你的皮相之間，似乎自相矛盾。”

丁倩倩一頓，像個被現場戳穿了什么，體內血液靜靜涌上來。

“……旁人或許察覺不出來，可在我眼里，這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你似乎是在排斥自己的皮相，你的皮相也在排斥著你。你們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合成一個圓滿的個體，就好像是人的左手與右手在互相打架。作為一個‘妝者’，我能輕易發覺這其中的矛盾之處。這也是為什么，我懷疑你易了容。”

“……往后幾次，我都在觀察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