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天以來,丁倩倩吃到嘴里的要么是野果子,要么是野魚,偶爾會來一兩只讓她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內臟的飛鳥。
總算吃到了一頓正常的晚餐,丁倩倩覺得這根本就是人間美味,連忙對著老農戶的女兒豎起了大拇指。
“這真是太好吃了!您家女兒可是妙手啊!”
老農戶對此很洋洋得意:“那是,我女兒不似別人家里頭養得那么嬌氣,從小干活利索,八歲就會站在凳子上墊著腳給我做飯了。現下還會做飯的姑娘家可是不多了,誰家男郎嫁給了她,可是絕頂的福氣啊。”
丁倩倩點點頭,嘴巴里塞滿了米粒:“是啊,絕頂的好福氣!”
她看向旁邊的“高人”,尋求認同一般地開口:“對吧?”
誰知道“高人”壓根就沒有理會她,只是低頭吃著飯。
他縱然是在吃飯的時候,懷里頭還是緊緊握著自己的寬闊大刀,脊背挺直,神色冷峻,一副隨時隨地接到命令就要與人搏命的模樣。
丁倩倩覺得他可能壓根不是在吃飯,而是數著飯碗里面的米粒兒,一粒兩粒三粒四粒,帶著一股子執行命令的態度,一絲不茍地吞咽到肚子里去。
丁倩倩觀察了他一會兒就徹底放棄,轉而開始埋頭大吃起來。她并沒有和人家客氣,肚子里的饑腸轆轆也不允許她客氣。
沒一會兒,她吃完了第三碗米飯,拍拍自己的肚皮。
她太心滿意足了,以至于沒注意到飯桌上老農戶的女兒頻頻打量著“高人”的眼神。
那女兒問:“……你為什么時時刻刻都持著一把大刀?”
“高人”淡淡回復:“習慣了。”
對方想了想,又道:“……那你為什么只吃這么點兒?你不餓嗎?”
丁倩倩替男人搶白道:“姑娘別擔心他啦,他吃飯就是這樣一個別別扭扭的模樣。”
“高人”瞥了她一眼,眼神之中略帶一些不滿。
吃飽喝足的丁倩倩與這對父女開始家常嘮嗑,問了些今年莊稼的收成,村子里的村民的營生,又問了問家長里短的瑣碎事。
聊到了老農戶的女兒時,老農戶嘆息一聲。
“俺老伴死得早,女兒的婚事一直沒人替她出面主持。俺原本想著攢夠了老本,給她討一個相公過門幫襯幫襯,這樣平日里的農活也能分擔一半,省得她總是一個人忙前忙后怪累的,可是……”
他嘆息了一聲,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丁倩倩想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興許老農戶自身也有什么難處呢,自己不好打聽得太細。她沒有問下去。
當晚兩人被分配到了同一間房。大概是老農戶已經認定兩人就是“夫妻”,連被褥都只給了一張。
丁倩倩正在猶豫著這么一床被褥,兩個人應該怎么睡。她為難地抓著自己的后腦勺,推開門進入,卻看到“高人”竟然已經懸掛在半空了!
丁倩倩目瞪口呆。
仔細一看,“高人”并不是真的懸掛在半空中,而是整個人躺在一根很細的布條上面。布條從窗戶的這邊系上,橫著被掛在房間一側,“高人”身輕如燕,就這么橫陳在其上,悠哉悠哉,閉目養神,像是已經睡過去了。
丁倩倩算是長見識了。
“高人”與其說是躺著的,不如說像是被一口仙氣就這么吊著。
不愧是高人呀!
丁倩倩誠惶誠恐,雙手奉上,帶著近乎供奉的心思把被褥蓋在了“高人”的身上,表達自己的尊重。
但因為那一條布條系的位置實在是太高,快要接近于房梁了,丁倩倩下面墊著一張椅子,踮起腳尖,可距離高人依然有一段小距離。
她只好奮力把被褥向上一拋,直接就拋到高人身上!
這一拋,與其說是“拋”,不如說是“砸”。
被褥大概有點重,被這么劈頭蓋臉地一砸,很好,這條細細的小布條往側邊一翻,就如同在河里剛剛被打翻的一條小舟一般,嘩啦一下就把上面躺著的男人給側翻了下去!
男人閉著眼熟睡,毫無一點準備,就這么直挺挺往下一掉——
哐當一聲!
丁倩倩閉上了眼睛!
不用睜開眼,她都知道下面是如何慘烈的一幕!
這下她終于知道,原來高人并不是全憑一口仙氣吊著,而是非常科學地在布條的小面積上平均施壓,保證受力均勻,這才優雅而風度翩翩地不掉下來的……
她微微睜開了一點縫隙,果然看到下面的男人正怒氣沖沖瞪著她。
他原本眉目就很濃,此刻更是一道劍眉豎起,雙目唰唰射過來兩把小箭,就好像是要把丁倩倩這個罪魁禍首直接給頂死在墻壁上似的!
換做誰辛辛苦苦在上面躺出了一個身姿完美的大團圓,結果被人突然搞了個偷襲,心情都不會愉快到哪兒去。
丁倩倩只好露出了一個訕笑。
“……高人,你摔疼了吧?那啥,你之前給我采摘的車前草,還剩下一些我沒用,不如就拱手送給你了,千萬……別……”
說到后面的時候,丁倩倩下面墊著的椅子已經被沖過來的男人開始搖晃起來,她臉色立刻變白,四腳站在上面就好像是一只滑稽跳舞的貓。
“……跟……我……客氣……啊……”
“哐當”一聲!
丁倩倩終于不負眾望地摔了一個狗啃泥。
看著她這副吃癟的模樣,男人冷哼了一聲,轉過身,把那一床被褥給捧走了。
丁倩倩欲哭無淚伸出爾康手:高人,別這樣啊!
……
翌日。
小院子的門被人推開。吱嘎一聲,驚飛了屋頂的一只小麻雀。
起床了的丁倩倩推開門,頭發蓬亂,造型邋遢,臉上寫著一個“衰”字。
她站在清晨的微風中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像是要打出一個噴嚏:“啊……啊……”
后面忽然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她的后面半個噴嚏硬生生憋了回去,驚恐回頭,高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高人,你起床了啊?”她訕笑一聲。
男人“嗯”了一聲,懷里持著自己的寬闊大刀,雙臂在前相互抱著,冷不丁從屋子里走出來。
丁倩倩只覺得又是一股子冷意從自己身側飄過,昨晚在地板上蜷縮著睡了一夜的身體記憶又涌了出來。
“阿……嚏!!”
這一聲噴嚏,總算是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