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話的時候,耿娘子是有些震驚的。
怎么?
難道這位公子知道了些什么?不然怎么會一上來,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是已經(jīng)道破其中玄機了么?
想歸這么想,可表面上,耿娘子卻沒有問出來。她打算裝死到底。
她憋出了一個心虛的笑:“這位公子說什么呢,哪兒有背后做藥的人?這東西……就是……就是我做的呀。”
興許是對上了這位公子的眼神,耿娘子說到后面,越來越心虛了。
年輕公子只是笑,順帶施舍般地抬起了自己的袖子,用指尖碰了碰桌子上的茶杯。
茶杯很粗糙,被年輕的公子哥把玩在手里,卻莫名顯出了一種珍品的質(zhì)感。他就這么不輕不重地拿捏著,似乎是打量,也似乎是沉思著什么問題。
身后跟從的仆從似乎是有點看不下去了,打算上前,把這杯子里的水給倒了。不光是他,后面的一眾家丁,眼神里的意思都是:“我們家公子怎么能喝這個呢。”
可在仆從的手伸過去時,年輕公子微微一側(cè)身,避開,似在說“不必”。接著,他沿著略微粗糙的杯壁質(zhì)感,抿了一口。
耿娘子的心思還在剛才那句話上,一時不敢懈怠,盯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同時也唯恐自己臉上流露出什么表情泄露了自己的想法。
可這位年輕公子卻怡然自得得很。
他低頭,微微抿了一口耿娘子剛剛泡上的農(nóng)家自制茶葉,葉梗里還帶著春泥味。
若是仔細一品,似乎還能從中品出今天清晨葉瓣上的露水,似乎有一點甜。
與此同時,他開始打量起了眼前的婦人。
誰也不知他從中品出了些什么,只是看他一邊喝茶,一邊淡淡微笑。
耿娘子那常年在魚塘里抓魚的粗糙雙手,經(jīng)常風吹日曬的略微焦黑的皮膚,方便麻利干活的發(fā)髻,衣衫上自己補上的補丁,這些通通落入了他的眼里。
他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又轉(zhuǎn)頭打量著這個房間。
房間很干凈,沒有一點掛飾,常年挨著一股子似乎怎么也飄散不去的魚腥味。桌上幾個擺放得稀疏的碗,其中一個磕破了一點邊角。桌子底下用一個揉起來的紙團子墊著,但似乎是高度不太對,還是有其中一邊高高聳起。
打量完一圈,他再抬頭看眼前的婦人,對上對方幾乎算得上有些慌張的神情。
他很大度地一笑:“娘子不用慌張。”
耿娘子的手在裙上搓了兩搓。
原本確實是有一點慌張的。可不知為什么,他一說“不要慌張”,她反而覺得更加慌張了。
這位公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來頭。他僅僅是坐在這里,就莫名讓人覺得有三分壓迫。
耿娘子決定先切入正題。
“這位公子……你來這兒是為了買我的藥,回去醫(yī)治病人吧?”
她說這話,原本也只是為了緩和眼下的場面。
畢竟誰都清楚,大老遠地翻山越嶺,必然是為了買藥無疑。
她在這種壓迫的氣氛中清清嗓子開口說兩句,自己也覺得稍微好受一點了。
可沒想到,對面的公子略一沉吟,倒是很認真負責任的告訴她。
“嗯,買藥確實,但拿回去并不是為了醫(yī)治病人。”他態(tài)度極好,笑吟吟補充了一句,“晚輩家里并沒有可醫(yī)治的病人,千里迢迢來此,只是因為感興趣。”
“感興趣?”
這下,耿娘子被噎住了。
她再打量起面前的人時,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哪兒有什么問題。
“若只是感興趣,這……買與不買,都可以吧。”耿娘子心里開始思忖著,對方似乎是可有可無地探求,并非真要撈到手里不可。面對這樣的客人,她也抬不了多少價,多說個一兩二兩的,對方會不會嫌貴呢?
沒想到,對面的人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給自己的家丁一個眼神。身邊的家丁立刻上前一步,接著打開了一個匣子。
匣子在耿娘子對面打開,她看了一眼,屏住呼吸。
白花花的銀子都快要閃瞎了她的眼睛。
公子收了自己的折扇,道:“我的誠意已經(jīng)擺在這兒了,也請娘子亮出自己的誠意,請背后那位真正做藥的‘高人’出來吧。我想與他面談。”
耿娘子拿不準。
對方的眼神很篤定,應(yīng)該是十拿九穩(wěn),知道這背后另有其人了。自己在這里拿捏分寸也沒有必要,尤其是在這么多銀子面前耍花樣,她怕到手的鴨子就這么飛了。
“公子真是好眼力,你稍等一等,我下去跟她說說,看她愿不愿意出來跟公子面談。”
耿娘子搓了搓裙子,便退下,裝作很鎮(zhèn)定地從后門出去了。
一出后門,就是出了屋內(nèi)人的視線了。
她的背影看過去倒是不緊不慢,很沉穩(wěn)的樣子,可一出他們的視線,耿娘子步伐忽然加快,急匆匆地往后院跑。
一到后院,她一把拽住了丁倩倩,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
“有一個從鎮(zhèn)子里來的公子……他……他……他說要見你……還拿出了一大堆銀子……”
想到那堆銀子,耿娘子比劃了一下:“有這么多呢!真是嚇壞我了……天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門戶出身的,出手竟然如此闊綽……”
丁倩倩聽得云里霧里,聽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明白了耿娘子的意思。
“你是說,他進屋才看了一眼,就知道你不是那個真正做藥的人么?”
“是,他仿佛就有讀心術(shù)一般,我自己也不知我哪兒露出了什么破綻……”
“他還說自己并不是因為家里有病人需要醫(yī)治,而是因為……感興趣?感哪門子興趣?”
“哎喲,這我哪兒知道啊!”耿娘子把她推出去,“你若是真想問,當著他的面問去唄!”
丁倩倩也對那個耿娘子口中的“神秘公子”充滿了種種好奇。
既然對方戳破了她的身份,她也不扭捏,打算直接跟人家見見面。反正對方也不是村內(nèi)人,應(yīng)該不會對她懷有那么大的偏見。
可等真的坐在了對方的對面,丁倩倩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