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掌柜的有點動怒了，就連身后新來三天的幫工小伙計也忍不下去了，徑直站出來，一通劈頭蓋臉的大罵。

“我說你這人也忒不識好歹了！我們大掌柜的什么身份？跟你這么客氣地說了半天的話，是好是歹你自己分辨不出來？”

“就你這堆破東西，丟在大街上連狗都懶得過來嗅上一嗅，你還好意思拿到我們店鋪里面來當銀子？就算你倒貼我們銀子，我們也不肯收！免得這破爛玩意兒臟了我們百順合的柜面！”

丁倩倩被罵得愣住了，一時竟接不上話。

就在這片刻，外面忽然進來一行四人，看上去都是尋常客人的模樣，只是每人都戴著斗笠，長長的面紗垂下來，看不清真容。

掌柜的原本就不愿意與丁倩倩再多糾纏，看到店里又來了新的客人，立即把目光一轉，熱情問道：“幾位客人，是有什么物件要交易？”

丁倩倩望著自己面前的包裹，還是想要再多掙扎一下：“掌柜的，要不你看一眼，保不準里面有值錢的布料呢？你連包裹都未打開，看也未看，怎么就能說它不值錢？”

掌柜的只招呼幾位新客人，假裝沒聽到丁倩倩說話，徹底漠視了她。后面的伙計哂笑一聲。

幾個戴面紗的人把一個簍子放在柜面上，問：“掌柜的，你看這個值多少銀兩？”

掌柜把簍子打開，開始掂量起里面一個黑乎乎圓滾滾的物什，眼神里倒像是從來沒見過一般。他掂在手里，仔仔細細地看著。

旁邊的丁倩倩還在試圖換回。

“掌柜的，你當真不打開看一眼？”

“若是里面真有什么好布料也保不準，這一眼并不妨礙你多少事兒吧？”

“即便是包裹里面的沒有，您打一眼在我身上，看看我身上有沒有什么可典當的？”丁倩倩一咬牙，一狠心，補充道，“譬如我這雙鞋？”

她心里對自己的鞋子是極其不舍的。沒了鞋，她一路跋涉山路都得走著回去，回到家一雙腳必然被磨得都是血泡了。

可一想到若是能給小九換來點學費，多少還是值得的。

只是，丁倩倩不提她這雙鞋倒還好，一提這雙鞋，后面幾個伙計臉上都變了顏色，就連掌柜的也忙不迭跟幾位新客人套起了交情，極其努力地想要忽略旁邊丁倩倩的存在。

“這個物什，應是近幾年興盛起來的明器，過招時可與敵巨大的威懾力，精細品中還能夾雜少量的火藥，江湖中不少人都在費盡心思尋覓制造方法。閣下手里這個，模樣形似江南霹靂堂的明火藥，論表面做工，確實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內里究竟有多少實在貨。如今江湖上出來招搖撞騙的實在太多了。”

做典當鋪的這一行，壓價是必然的，再好的東西擺在柜面之上，也總要被雞蛋里挑骨頭，挑挑揀揀一番。

掌柜的原本還想再多挑剔幾句，卻聽其中一個客人冷笑一聲。

“內里有多少實在貨，掌柜的你自己親身試一番，不就知曉了？”

屋子里的眾人還沒聽明白過來他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見那幾個戴斗笠的人忽然逼近了柜面，各自抽出了手里的劍：“打劫！趕緊把鋪子里值錢的東西全都拿出來！”

另一人徑直拿起了柜面上的火藥彈，揚聲開口：“不想死的就給我趴下，把手放在老子看得見的地方！讓我看見一個敢偷偷動手腳的，老子扔個炸球炸死你們！”

他目光掠過眾人驚變的臉色，冷笑：“老子手里的火藥就是江南霹靂堂做的！只要一拉栓，你們這一屋子里的人都別想留全尸！”

丁倩倩懵了。

等聽清楚這幾人說的是什么之后，屋子里的氣氛陡然一變。

形勢在突然之間就逆轉了。

丁倩倩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么光明正大地打劫的。換做在現代，這些人大概就是在團伙作案、光天化日搶銀行了吧。

掌柜的連帶身后幾個伙計，皆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這幾位大俠……有事……有事好商量……”

“商量個屁！”

為首的一個一開嗓門：“別給老子廢話，也休想拖延時間！識趣的趕緊把值錢的東西全都給我交出來，留你們一條狗命！”

掌柜的額頭全都是油光，一擦，連帶袖子也濕透了。

但他好歹比后面幾個嚇尿褲子的伙計來得稍許鎮定一些，顫抖著開口：“幾位大俠，我們小鋪今日剛開張不久，實在沒什么進賬，若是閣下幾位缺銀子用，這柜面上拼拼湊湊，大概還能湊出一百多兩銀子，幾位拿去隨便花，隨便用，只當是小的敬一份孝心了……”

“別給我來這套！”

斗笠男人罵道：“你們百順合的招牌可是如雷貫耳，鼎鼎大名！你當我們搶你這間鋪子，就只是為了弄個一百兩花花？這點小錢，還不夠我們幾個哥兒塞牙縫呢。”

丁倩倩心里都在滴血。

一百兩啊，這可是她賺上……一百……一百五……兩百……

賺上兩百年都未必能攢的出來的身家啊！

如今的年輕人胃口竟然這么大了，這樣的巨款都不放在眼里？

你們的牙縫也忒大了點。

丁倩倩心里在默默地心疼著，那邊的掌柜也嚇得汗如雨下，默默拱手：“幾位大俠，莫要為難我了，我們柜面上的現錢只有這么多了……”

斗笠男子冷笑道：“誰說要現錢了？值錢玩意兒呢？珍寶字畫，珍珠翡翠，你們‘百順合’應該收藏了不少吧？”

掌柜的更是嚇得衣衫都濕透了。

若是丟了現錢還好說，東家財力雄厚，貼補上去還不至于砸了“百順合”的招牌。可若是把那些稀罕寶貝給弄丟了，將來客人再尋上門來想要贖回去，他們店里拿不出來，這可是賠償千金都無法挽回的損失。

“百順合”往來不少貴客，有些收納的寶貝更是家傳幾代的秘寶，弄丟不得。

掌柜顫顫問：“……幾位大俠，現錢容易，珍寶事關重大，我們著實做不了主，不然……再商量商量？若只要現錢，咱們柜面上丟個百八十兩的，東家不會多計較，這事兒也就過去了，若是幾位大俠什么時候缺錢了，只管差人來使喚，我們立刻把錢送過去，絕對不耽誤……”

那斗笠男子冷哼了一聲，已經把火藥彈高高揚起，作勢要丟到里面去。

后面幾個伙計嚇得不輕，掌柜也是后退了一步，聲音快要變調了。

只見掌柜指著外面的丁倩倩，顫巍巍開口：“……若是幾位大俠還嫌不夠，剛好這位客人要典當一些貴重物，我正欲以百兩銀票做結算，要不……”

他這話一出，被拖下這趟渾水的丁倩倩立刻抱著自己的這一包“貴重”包裹，頭頂冒著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