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馨瑤嚇得面如土色,死死抱住她的手臂不肯放。
呂湘云惱怒,再不是那低眉順眼丫頭的模樣,狠狠推開她,罵道:“就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也舍不得他嗎?好,我真沒想到師父的女兒竟是這樣,算我瞎了眼,跟你說那么多廢話。也是,你榮華富貴享受慣了,又如何看得起我們這樣一無所有的人。你不想認師父也罷了,我不會告訴師父你的存在,就讓他以為你們都死了,也好過知道你在仇人身下嬌喘哀吟。”
年馨瑤被她罵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一縮手。
呂湘云瞧她還是一臉無法接受的模樣,冷哼了一聲抬步就走。
可是還沒走兩步,就被年馨瑤連滾帶爬的追了過來,抱住了腳。
“你別沖動,我們從長計議。”
呂湘云到底是不忍心,只好放棄了行動,將一臉迷茫的年馨瑤摟在懷里。
“他是你的殺母仇人。”
“他殺了你的族人。”
“他娶你,自然也是想拉攏年家,拉攏年羹堯為他效力。”
“他絕非你想的那么簡單。”
“你以為他只甘愿做個王爺嗎?你錯了,這幾年太子越來越讓皇帝不耐,他所想所做都是如何推翻太子,自己坐到那個位置上去。”
“他在外面的狠決,你并不知道。單說這府里哪個女人不是對他有利,他才娶回來的。”
“他若愛你,為何不肯替你和你的孩子報仇,為何不相信你說的話,為何要袒護別人,為何現(xiàn)在你不再相信他指望他,而是要靠自己?”
“你好好想一想。”
這一句又一句的話語鉆入年馨瑤的腦海中,將她深埋心底的恐慌和仇恨通通都勾了出來。
是啊,她的孩子胎死腹中時,他做了什么?
他嫌她無理取鬧,送她去了圓明園那了無人煙的地方,一待就是小半年。
她要調(diào)查清楚誰在害她時,他又是什么態(tài)度?
惱她做了那些事刺激李心蓮,說她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保護不了她,他沒法幫她報這個仇,他怪她多事。
以至于,她明知道仇人是誰,卻毫無辦法。因為,他給了她的仇人一個孩子,給了仇人的家族一份榮耀,她想動她的仇人,就必須一個人殫精竭慮、想方設(shè)法的斗下去。
她不過是個小女人,只希望被夫君寵著,念著,無憂無慮,生兒育女,平靜而幸福的過完一生。
可是,她不能夠,她永遠也完不成這樣的夢想,她要平安順利的活下去,唯有斗,不停的斗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呂湘云吃準(zhǔn)了她這一點,竟往這上面勸了起來。
“鈕祜祿氏爭的不過是榮寵,若是王爺都沒了,她還有什么盼頭?到時候趁亂,殺了她和她的兒子,小少爺泉下有知,也會感到高興的。”
“那我呢?我怎么辦?”年馨瑤抬頭看她,喃喃道。
“你若愿意,我和師父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帶你行走江湖,廣闊的天地,比你拘在這小小的院落里不知道自在多少倍。”
年馨瑤陷入了沉思,一整夜都不再言語,只是靠著呂湘云,眼神毫無焦距,望著空氣發(fā)呆。
一直到天色漸亮,屋外已有丫頭起來勞作,她這才僵硬的動了動。
呂湘云陪著她,自然也是一夜未睡,那一身鈕祜祿瑾玉精心為她準(zhǔn)備的衣袍已經(jīng)皺得不成樣子。
她身上的味道也漸漸淡下去,似乎藥力還不夠,不能自然而然的從肌膚里散發(fā)出。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失敗了,她絕對不能容忍再來第三次。
她看了一眼仍舊沒有表態(tài)的年馨瑤,心想,干脆將她打暈,再去殺了胤禛,最后趁亂將她帶出王府算了。
她打定主意,將年馨瑤扶著躺下去,自己起身,動了動已經(jīng)麻木的手腳,準(zhǔn)備開門出去。
就在她的手剛放到門上那一瞬,就聽見年馨瑤幽幽問道:“我要怎么做?”
呂湘云一愣,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我要怎么做才能報仇?”年馨瑤見她不語,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呂湘云心中狂喜,看來終于是說動她了。
“不急,你先好好休息,咱們從長計議。”說著推門而出。
年馨瑤一直睡著沒有起身,令凌嬤嬤非常奇怪,以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趕忙請了大夫來瞧。
誰知大夫說并無大礙,像是一夜未眠,此刻睡得正香甜。
凌嬤嬤送走了大夫回到寢室中守著年馨瑤,心里有種怪異的感覺。
側(cè)福晉這是因為王爺去了玉榕居而生氣導(dǎo)致睡不著嗎?
可是,這也犯不著啊,就沖著元壽阿哥,以后王爺也必然會常去玉榕居,若是每回都這樣生悶氣不睡覺,她的身子如何吃得消,又如何去報仇?這種令仇者快親者痛的事,以側(cè)福晉如此聰明的人,肯定不會發(fā)生。
可究竟是為了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結(jié)論,也許昨晚守夜的呂湘云會知道。
她想著,急匆匆地離開寢室,找呂湘云去了。
此刻呂湘云并不在青漣閣中,而是捧著那身衣袍去了玉榕居。
“辜負了庶福晉的美意,昨晚被側(cè)福晉拉在身旁陪伴,實在是找不出機會去夜會王爺。”
鈕祜祿瑾玉已經(jīng)得知了她并未出現(xiàn)的消息,本來有些氣惱,但見她如此低眉順眼的過來認錯,只怕是真的被年馨瑤纏得脫不開身,錯過了這大好的機會。
那么,這就說明,她還是自己這一邊的。
昨夜年馨瑤發(fā)脾氣,瑾玉是知道的,心里覺得好笑,更盼著每次王爺來玉榕居她就這樣鬧一場,遲早會被王爺罵成妒婦。這可是七出里的大罪,和無子一樣的嚴(yán)重。
她希望有一天王爺忍無可忍將她休棄,那就真是太完美了。
鈕祜祿瑾玉親切的將呂湘云拉了起來,賜了座,安慰道:“無妨,以后有的是機會,下次再來便是。”
呂湘云沉默地點了點頭,心想,下一次再見,便是你人頭落地之時。
她請了罪也沒坐多久就起身告辭了。
這一趟主要還是為了安撫鈕祜祿瑾玉,怕她不明緣由,盯著自己。
她將瑾玉敷衍過去,也是為了保證再次行動的安全性。要不然,她派人留意著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呂湘云可沒忘記,扶柳就是她的人。
送完衣服回到青漣閣,年馨瑤已經(jīng)醒了,正坐在梳妝臺前由著扶柳替她梳頭,而她的手上始終拿著那塊玉佩,一刻都不愿放下來。
她見呂湘云回來了,忙命扶柳退下去,梳頭的事由呂湘云繼續(xù)完成。
扶柳有些奇怪,但也不敢違抗年馨瑤的命令,退出去,并關(guān)上了門。
年馨瑤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但比起昨晚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
她瞧著銅鏡中倒影出來的呂湘云,覺得她絲毫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一切如常的樣子。
也是,這并不是她的經(jīng)歷,也不是她的掙扎,她又如何能夠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年馨瑤盯著玉佩,暗嘆道。
她不開口,呂湘云卻不放過她。
“側(cè)福晉準(zhǔn)備如何打算?殺還是不殺?”
年馨瑤開不了口,只好點了點頭。
“點頭為何意?到底是殺還是不殺?或者說,報不報仇?”
年馨瑤一陣痛苦,最終還是說出了四個字:“我要報仇。”
呂湘云松了口氣,接著道:“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你邀王爺?shù)角酀i閣來,我在茶中下點迷藥,只要將他迷倒,下起手來就不費吹灰之力。他那幾個貼身侍衛(wèi)也不會進屋候著,并無威脅。只要他一死,我馬上送你離開王府,至于鈕祜祿瑾玉,還是交給我來辦為好。”
年馨瑤依舊沉默,算是默認了她的安排。
直到現(xiàn)在,她的心里還是不確定要不要這樣做。她雖然嫁入王府才短短三年,但是與胤禛的感情與日俱增,從最開始的淡漠到如今的親密,讓她做出決定殺他,她做不到。
可是,她的親生母親該怎么辦?她的族人該怎么辦?他殺他們的時候一點仁慈之心都沒有,她為何還要保留這點不舍?
呂湘云說得對,她不能如此下賤,不能對自己的仇人產(chǎn)生不舍,她要報仇,她要自由,她不想再待在這個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她要回到親生父親身邊,代替姐姐盡最后的孝道,然后就伴著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商量完畢,寢室內(nèi)安靜下來,只隱約聽得見珠釵晃動的聲響。
她們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凌嬤嬤此刻正一臉恐懼地站在門外,顯然是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呂湘云就是那晚的刺客,她不但要殺王爺,竟然還與側(cè)福晉達成了共識,一起置王爺于死地。
為什么會如此?
她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但也知道這并不是一句玩笑。她唯有去告訴王爺,將這件事交給王爺處理。對于年馨瑤,王爺要殺要刮,她也不會為她求情。
真是可怕的女人。
凌嬤嬤臉色煞白,飛快地穿行在王府中,往書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