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緩緩過去,直到天色吐白,還有些人清醒著,沒有睡去。
胤禛誰的屋子都沒去,在自己的房中歇下,也是一夜無眠,到了上朝的時辰就匆匆離家而去。
烏喇那拉舒蘭候在門口,見他神色還是陰郁,小心翼翼問道:“王爺會如何發(fā)落李氏?”
胤禛對她還是非常尊重,淡淡答道:“下朝后我去回稟額娘,去了她側(cè)福晉的位份。”
“可是她阿瑪才剛剛建功,這樣處置……”
胤禛有些不耐,“這樣恃寵而驕又囂張狠毒的女兒,相信李大人也不會再認了。”
烏喇那拉舒蘭沒有再說下去,目送著胤禛策馬往紫禁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回到寧安院歇了一會,就聽見丫頭來報,說是年側(cè)福晉來了。
烏喇那拉舒蘭面色一凜,原本抑郁的心情更加低落幾分。
“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年馨瑤穿得清爽,天青色織錦緞旗裝將她日益成熟的軀體包裹得琳瓏有致。她的美正如同春日里的花朵,一點一點地盛放。
“今日怎么有空來了。”自從烏喇那拉舒蘭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府內(nèi)管事之權(quán)交給年馨瑤后便閉門修養(yǎng),若非昨日動靜鬧得太大,她一點也不想走出她的寧安院。
年馨瑤沒在意她淡淡的帶著疏離的語氣,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下,方笑道:“昨個瞧見福晉氣色不錯,想來頭疼的毛病已經(jīng)大好了。”
“喔?什么時候年妹妹也會替人瞧病了?”烏喇那拉舒蘭端起丫頭剛剛送上的茶盞,淺酌一口,滿嘴諷刺。
年馨瑤若是再聽不出她語氣中的不滿,未免也太遲鈍了些。可惜,現(xiàn)在的年馨瑤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了,一次痛苦的經(jīng)歷讓她成長,她迅速習(xí)慣了她應(yīng)該進入的角色。
“可是妾惹福晉不高興了?妾年輕,很多事做得不周到,還請福晉不要怪罪。”
烏喇那拉舒蘭冷哼一聲,目光直直射向她:“我倒是瞧不出年妹妹這事哪里不周到了,簡直就是一石二鳥的好計。”
年馨瑤臉色一白,“福晉此話怎講?”
“難道不是嗎?那草烏恐怕不是李氏的東西吧?”
“那東西是誰的,妾也不知道,唯一肯定的是,那不會是妾的東西。”
烏喇那拉舒蘭見她神色自然堅定,倒不像是撒謊。
她聽見年馨瑤繼續(xù)道:“妾昨日聽見大夫診斷,也是吃了一驚,竟沒想到會有人用同樣的手法來害府中其他有孕的姐妹。不管如何,草烏粉是從李氏那里搜到的,她自是逃不脫干系,更何況她被子里藏著的那些個扎了針的小布娃娃,那可是她親口承認的,可見還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來的呢!”
“當(dāng)真不是你?”
年馨瑤淺淺一笑,并沒有回答她,而是自顧自說了下去:“李氏最近可是郁悶的很呢,既無權(quán)又無寵,連孩子都要不回來。這種種刺激下來,做這些個偏激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怎么,福晉心軟了,決心放她一條生路嗎?”
烏喇那拉舒蘭臉色不太自然:“當(dāng)年之事始終是我的猜測,而你也沒有證據(jù)證明一定是她所為。我不過是希望府內(nèi)安寧,王爺在外操勞回府后可以舒心。若是有人故意在府中興風(fēng)作浪,我是絕對不會容許的。”
“福晉當(dāng)真是只為王爺考慮,這份情誼妾十分敬重。除掉一個興風(fēng)作浪慣了的李氏,府內(nèi)才會更加安寧。”
烏喇那拉舒蘭嘆了口氣,她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過年馨瑤,每一句話都被她堵得死死的。
年馨瑤見她不說話,也不在意,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王爺會如何處置李氏。”
“大約是奪取位份,貶為格格吧!”
“哦?只是如此嗎?”年馨瑤有些意外。
烏喇那拉舒蘭沒好氣地看著她道:“你別忘了,她可是弘時阿哥和祥寧格格的親娘。”
“唉,想要扳倒她可真是不容易呢!”年馨瑤嘆息著,兩人再無話可說。
從寧安院回來,年馨瑤先去玉榕居看了看鈕祜祿瑾玉,見她還沒睡醒,也不多加打擾。她又吩咐曉慧去瞧了瞧耿語寧,得了回報說一切穩(wěn)定下來,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手里翻著這個月府內(nèi)各項用度的賬本,正仔細核對著,就聽見凌嬤嬤疾步走到她身邊,與她耳語了幾句。
年馨瑤詫異地抬頭,只見凌嬤嬤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向門外瞅去。
“既然來了,就請她進來吧。”年馨瑤將賬本合上,隨意一推,端起手邊的燕窩喝了一口。
不一會,有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低眉順眼的,還帶著小心翼翼的謹慎。
“凌嬤嬤,曉慧,你們?nèi)デ魄莆缟艤蕚涞萌绾瘟耍绕涫撬腿ナx和耿格格那邊的,一定要準備周全。”
凌嬤嬤領(lǐng)命,帶著曉慧走了。
“宋姐姐,站在門口做什么,快進來坐。”年馨瑤微笑地看著宋宛如,這是面對她從來沒有過的表情。
宋宛如一驚,臉色又青又白,趕緊挪過來幾步福身請安,還是不敢坐下來。
“給側(cè)福晉請安,側(cè)福晉吉祥。”
她不愿坐,年馨瑤也不勉強,仍維持著一副和善的模樣,嘆道:“我這青漣閣到底有些偏僻,宋姐姐都不常來坐坐,害得咱們姐妹這般生疏。”
“不是不是。”宋宛如急著否認。
誰不知道青漣閣占著王府里最好的位置,整個院子又大又寬敞,也難怪李心蓮一直都非常眼紅。
“喔?不是什么?”
“側(cè)福晉這里不偏僻,是妾,妾從前不懂事。”宋宛如早已沒有在李心蓮后頭狐假虎威時的傲氣,整個人頹廢得很。
年馨瑤瞧不起她這副模樣,既不聰明又不忠誠,永遠只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簡直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宋姐姐哪里的話,論年齡,宋姐姐長我?guī)讱q;論在府中的資歷,宋姐姐也比我長久,怎會不懂事呢?要我說啊,宋姐姐就是太懂事了,所以聰明反被聰明誤。”
宋宛如臉色慘白,只覺得頭暈?zāi)垦#S時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她知道年馨瑤不待見她,她也不想這樣死皮賴臉地哀求。即便是李心蓮的權(quán)勢每況愈下,她也沒有動過投奔她的意思。大不了就是無寵到老,她也不是耐不住寂寞。
可是現(xiàn)實卻不許她過得這般簡單。前些日子,她家里人遞了書信進來,讓她多多親近年馨瑤,因為家中有大事要求她的哥哥年羹堯。
宋宛如咬著嘴唇不想應(yīng)承,但是她根本就無力反抗家中的命令。
第一次去找年馨瑤,是在荷池邊的涼亭中,她正拿著一包魚食喂著池中的錦鯉。
宋宛如厚著臉皮走過去請安,卻根本沒捱到年馨瑤開口,就被凌嬤嬤奚落得抬不起頭。
第二次,她等在書房的回廊外,待年馨瑤看完書走出來,索性直接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這一次,年馨瑤倒是有了興趣,停下來問她:“你既有求于我,那么,你可知我在為什么而煩惱嗎?”
只那么一瞬,她就明白了,年馨瑤幫她雖是舉手之勞,卻也需要她付出代價。
“不知妾能否為側(cè)福晉排憂解難?”
年馨瑤搖著團扇,漫不經(jīng)心道:“能不能不是我說了算,要你用心才好。”
說完這句話,年馨瑤就走了,留下她在原地冥思苦想。
就那樣一動不動的想了許久,直到李心蓮帶著丫頭路過書房,瞧見她在發(fā)呆,過來招呼,這才讓她回過神來。
就在她瞅見李心蓮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年馨瑤所說的煩惱了。
原來,年馨瑤想要的是這個。
她雙拳緊握,跟在李心蓮身后咬了咬牙。
李心蓮待她其實就如同下人一般,有什么事都指使她去做,根本不把她當(dāng)一個侍妾來看。再加上李心蓮善妒,更加不可能將王爺?shù)膶檺鄯纸o她一點半點。她跟在她身邊那么多年,依舊是個透明角色。
遙想剛進府時,她也是得過王爺寵愛的,連著誕下兩個女兒,可惜都未逾月就逝去了。后來,王爺獨寵李心蓮,她漸漸被拋在腦后,難得能見到王爺一回。
她不甘心,于是費盡心思討好李心蓮,甘愿做她的狗腿,甘愿伺候她,就是為了重新得到王爺?shù)拇箲z。可是,她做錯了決定,跟了李心蓮,復(fù)寵的可能就再也沒有了。
所以,她是羨慕鈕祜祿瑾玉的,羨慕她與年馨瑤那般交好,無寵數(shù)年借著年馨瑤也成了王爺身邊的解語花,還懷了身孕。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恨得牙癢癢,她決定幫年馨瑤解決這個煩惱。她想,年馨瑤一定會滿意這份大禮的。
“宋姐姐,瞧著你臉色不好呢,可是天氣太熱的緣故?”
年馨瑤的問話瞬間將她的思緒扯了回來。
“恭喜側(cè)福晉,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枕無憂了。”她定了定心神,終是不再與年馨瑤打啞謎。
“高枕無憂倒是談不上,不過是了卻一樁心事而已。也多虧了宋姐姐鼎力相助,這份情,我不會忘記的。”
年馨瑤對戲弄宋宛如也沒多大興趣,將她想要的結(jié)果淡淡地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