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趕到時,烏喇那拉舒蘭已經到了,正坐在年馨瑤床頭探視,神色也有些焦急。
方才曉月哭著跑來報信時,在她院子門前跌了一大跤,手臂拉開一大道口子,鮮血直流?伤z毫不顧,見到她便跪在地上哭求,求福晉救她的主子。
烏喇那拉舒蘭也是一驚,一邊吩咐蘭芝嬤嬤快去請大夫,一邊隨她趕去了青漣閣。
“可去請了王爺?”在路上,她問道。
沒想到,曉月哭得更加厲害,說話斷斷續續,好半天才回全了話。
“主子一昏倒,曉慧便去玉榕居了,可是看門的丫頭竟然大膽地說王爺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擾,就把曉慧轟了出來。奴婢沒辦法,只好來打擾福晉了。”
烏喇那拉舒蘭臉色一沉,隨手指了身邊跟著的一個太監,道:“你去,就說是我去請的王爺,若有人敢阻攔,直接拉下去杖責!
小太監應聲去了,她們一行也到了青漣閣。
年馨瑤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毫無血色。人已經昏迷,卻還在不住地干嘔。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給年側福晉吃了什么?”
晚膳是曉慧伺候的,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回話:“回稟福晉,主子晚膳并未用幾口,只是嘗了塊魚片,便嘔吐不止。早晨的時候已經吐過一回,中午也沒胃口,吃不下東西。方才吐出來的都是些水沫子,不一會,主子就暈了過去!
年馨瑤方才的狀況比曉慧敘述的嚴重多了,吐得幾乎全身痙攣,臉色也開始泛青,一口氣沒提上來厥了過去。曉慧的尖叫引來了曉月,兩人將她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捂胸口,這才讓她將那口氣呼了出來?蛇沒等呼吸平穩,人便痛苦得縮成一團,又開始干嘔,似乎要將心肝脾胃都嘔出來才作罷。
“大夫怎么還沒來?”烏喇那拉舒蘭急道。她雖然與年馨瑤沒什么交情,但也知道她是王爺的心頭肉,不能有什么閃失。
“來了來了!焙鋈挥腥嗽谖萃夂暗溃瑓s見胤禛與大夫一同走了進來。
“怎么了?”胤禛見烏喇那拉舒蘭起身給他讓出位置,一個箭步沖到床前,摟著正在干嘔的年馨瑤心疼道。
“四王爺,請將年側福晉的手放過來,讓老夫替年側福晉診治!
年馨瑤縮成一團,雙手更是死死得抓在胸口,極其痛苦。
“瑤兒,瑤兒,松松手,大夫來了,讓大夫給你看看。”胤禛在她耳邊輕言,也不知道她聽不聽得到,卻不敢蠻力去扯,怕傷了她。
好在年馨瑤在昏迷中尚存了一絲意識,似乎聽到有人叫她放手,便聽話的松了松。
大夫在她腕上搭脈,屋內人多卻異常安靜,生怕打擾了大夫的看診。
好一會過去了,胤禛滿臉的不耐,卻只能等待。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年側福晉這是喜脈!贝蠓蚍磸吞铰,最終確認下來。
“真的?”胤禛似乎不可置信,臉上不知該露出什么表情,震驚、狂喜、欣慰,總之五味雜陳。
他的瑤兒有身孕了,他和瑤兒要有孩子了,他要做阿瑪了。
怔忡片刻,他激動起來,當眾摟著年馨瑤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瑤兒,你聽到了嗎?我們有孩子了。”
烏喇那拉舒蘭聽見大夫的話,也怔了一下,一絲劇痛在眼中閃過,很快又恢復平靜。
這個孩子只怕會被王爺寵上天了,她心想著,展了一個笑顏盈盈拜下,“恭喜王爺!
曉月和曉慧破涕為笑,忙跪了下來,滿屋丫頭奴才也跟著她們跪下。
“恭喜王爺!贝蠹引R聲喊道,一片喜悅。
沒人發現,鈕祜祿瑾玉正站在屋門口,手扶在門上,指甲幾乎要掐入木頭中。
胤禛匆匆離去,她又氣又怒,心想年馨瑤竟然也會耍這等小手段來爭寵。但胤禛是從她屋子里過去的,她假裝不知道也不可能,于是忙換了衣裳趕過來,正巧聽到了這么個“喜訊”。
沒想到,她還是晚了一步,還沒等那些有毒的頭油生效,年馨瑤已經有孕在身。
今日是她的喬遷之喜,卻怎么也喜不過年馨瑤的身孕。這是胤禛被封為雍親王后的第一個孩子,意義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她的手無力地垂落,也不進去了,轉身失魂落魄的離去。
這個喜,她是怎么也道不出口的。
大夫開了安胎藥,并對曉月和曉慧細致地囑咐了一番才離開。
胤禛不放心,還想找太醫來瞧,卻被烏喇那拉舒蘭勸阻。
“王爺,既然是身孕,那年妹妹這嘔吐就是正常的,無需多慮。王爺忘記了,妾初懷弘暉的時候也是如此,聞不得任何異味,否則便會嘔吐不止。年妹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下人們也沒什么防備,所以才會弄成這樣。現在她們都知道,待年妹妹挺過這頭幾個月,胎穩了,便好了。”
“這樣的痛苦還要受好幾個月?”胤禛皺了皺眉,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
原來懷孕是這樣的辛苦,他的瑤兒身子本來就不算好,如何能受得住?
烏喇那拉舒蘭瞧他如此緊張疼惜的神色,暗暗心灰。
想當年,她足足吐了九個月,也沒見他如此上心過。她知道,她只不過是皇父賜給他的福晉,兩人婚前沒有任何交集,在一起十多年,親情大于愛情,甚至她心里非常清楚,胤禛并不愛她,只有敬重。
可是,她愛他,她將他當做自己的一切,為他操持家務,為他忍受痛苦生下弘暉,為他平府中安寧,就連弘暉的死,也因為那人的父親為他所用,而隱忍在心不能報仇。
她付出那么多,卻抵不上這個剛入府的妾室。
心口的疼已經麻木,面上更沒有顯露出一分一毫。她見年馨瑤已經止住了吐,平穩的睡在胤禛懷中,忙將屋內眾人揮散,自己也告退回去了。
她今日終于懂得了一件事,原來,在她面前一貫冷然清冽的夫君,竟也會有如此火熱失控的一面。只可惜,不是為她。
曉月和曉慧替年馨瑤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又在屋內焚起了安神香,這才向胤禛告退,守在了門口。
胤禛依舊半躺在床榻上,一只手攬著年馨瑤,只因為這樣的姿勢能讓她舒服些。
望著她那張憔悴蒼白的臉,心中不禁生出些愧疚來。
這些日子,他是不是有些冷落她了,竟沒發現她身體的變化。
“王爺,是你嗎?”
年馨瑤的聲音如同初生的小貓,幾乎輕不可聞,卻令他更為自責。
“瑤兒,對不起!彼皖^瞧去,見年馨瑤依然閉著眼,竟是虛弱得連眼皮都撐不開了。
“王爺,有你在,瑤兒便不害怕了。”她費勁力氣說完,便陷入了黑甜的夢香。
待她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午后,陽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來,刺激得她張不開眼睛。
屋里沒人,靜悄悄的,一時令她不知道身在何處。
她奮力撐起身子,口干舌燥,想喚曉月拿些水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院子里忽然傳來熱鬧的聲響,聽上去充滿了喜悅。
曉月頭一個進屋子,見她已經醒來,忙跑了過去,“主子大喜!
年馨瑤有些莫名,奇怪地望著曉月,還抬手往她額頭上探了探。在她看來自己是生病了,怎么還能是大喜?
曉慧不緊不慢地跟在曉月后面,此時也是喜上眉梢,“主子大喜,王爺隨后就到了。”
“你們倆到底在說什么?”年馨瑤清了清嗓子,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更為困惑,又渾身無力,剛才勉強撐了一會,此刻已經支持不住,在曉月的幫助下,靠坐在床上。
“主子,還是讓王爺親口告訴你吧!”
正說著,胤禛大步走了進來,見她已經醒了,臉上的笑意更盛。
“瑤兒,你現在覺得如何?”
年馨瑤點點頭,表示自己還好。
胤禛撫著她的臉,只覺得她比以前更瘦了些。
方才宮里來了人,是德妃跟前的掌事嬤嬤,送了一柄玉如意給年馨瑤安枕,還賞了不少名貴藥材和補品。
嬤嬤說這是皇上和德妃娘娘的一點心意,希望年馨瑤安心養胎。
他不過是在散朝后急著趕回家被康熙皇帝逮回去詢問,賞賜便馬上送到了府里。他有些慶幸是德妃的宮人送來的,而非康熙身邊的人,否則此刻他府里的門檻怕是要被送禮的人給踏平了。
雖然他依舊擺著那張云淡風輕的臉,但心里卻是喜悅的,皇父和額娘都重視這個孩子,也是對他的一種關注吧。
“王爺,妾到底怎么了?該不會是……”年馨瑤睜大雙眼望著他,不敢將那兩個字說出口。
胤禛終于卸下面具,笑容溫和,喜氣更是掩都掩不住,竟有些像那些初為人父的毛頭小子一般。
他執起年馨瑤的手,一同放在她的小腹上,說道:“瑤兒,我們有孩子了!
不出所望,他看到了一張比他更為驚喜的臉。
“真的嗎?我真的有孩子了嗎?”
胤禛沒有回答,只是將她輕輕擁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