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突然變得有些緊張,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此刻的惜夜,竟然像個青澀的孩子一樣無措,哪里還有一點王者的風范。
終于,他鼓足了勇氣,將懷里的女子拉遠一點,漆黑如夜的瞳孔閃爍著認真而執著的堅定,認真說道:“香奴,其實其實我也是喜歡你的。”
香奴的身體微微一顫,仰起了頭,眼里的焦距拉近了一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仿佛在思索,又好像記起了什么。
惜夜俊秀的臉龐突然漲紅,忙避開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別處。
一眼看到地上被他毀掉的裙衫,不由得有些尷尬,現在不在宮里,也沒有備女子的衣服,他想了想,穿好衣衫鞋襪,從一旁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過來:“你,先穿著吧,回宮重新做幾套衣服給你。”
香奴怔怔地看著他,卻沒有接,地上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幫她穿好,整個過程她竟然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布,惜夜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沒有開口,不過從小到大,他是第一次替別人穿衣服呢,等系好衣帶,他也累的氣喘吁吁,比在戰場上砍了幾百個人還累。
惜夜的衣服本來就大,香奴一穿竟然顯得異常瘦小,蒼白的臉色和驚懼的眼神更是讓人心悸,惜夜打量半晌,不由得輕嘆一聲,撫著她的發絲,低頭在她唇畔落下一個吻。
“啊!”
誰知,剛一碰到她的唇,香奴又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樣,哭喊著踢打他,惜夜愣了一下,香奴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將他推開,拉開屋門光腳跑了出去。
“香奴!”惜夜忙套了鞋子,快步追出。
院子里的幾個侍衛都沒想到香奴會突然從王上的屋里闖出來,一愣神的功夫,已奪門而出。
“香奴,快停下,傷口會裂開的!”惜夜邊追邊喊,路上滿是沙石瓦礫,他驚恐地看著沿路的沙石上漸漸染上血跡,而前面飛奔的瘦小身影竟絲毫沒感覺到疼痛一樣,一點速度也沒慢下來。
突然,他瞳孔緊縮,驚呼一聲:“小心——”
前方,香奴不知踩到了什么,驚呼一聲撲倒在地上,額頭直直往小路邊的山石上撞去。
惜夜快步追過去,可香奴竟然不顧疼痛,又爬起來想要跑,被惜夜一把抱住,她掙扎了幾下,便在他懷里暈了過去。她額上的傷還沒有痊愈,有隱隱的痕跡,這次的撞傷比上次的嚴重很多,破了很深的口子,額上的血沿著臉頰流下來,跟她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惜夜咬緊牙齒,怔怔地看著懷里的少女,雙拳慢慢地握起來,突然一拳狠狠擊到一旁的山石上,自己到底對她做了些什么!
似乎從和她相遇開始,他就一直一直在傷害她,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殘忍的呢?他記得小時候,他甚至會為了一只受傷的小鳥難受幾天,可是現在,他怎么會變得這樣殘酷無情?
突然,他竟覺得有些討厭現在的自己,不,應該是非常討厭!
他輕輕握住她的腳,這樣白皙的一雙腳,隱隱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盡管沒有纏過的痕跡,卻依舊顯得嬌小,圓潤的指甲泛著淡淡的紅。可是腳心卻血肉模糊,見慣了血腥的他,竟也覺得心底陣陣抽痛。
“王上,你沒事吧?”左都衛剛剛趕到,一眼看到惜夜的手,驚道:“王上,你的手!”
惜夜恍若不聞,將香奴從地上抱起來,頭也不抬地大步往回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惜夜突然覺得自己的衣衫猛地被抓緊,他腳步微滯,垂眸見香奴悠悠轉醒,可能因為疼痛,秀眉緊緊皺成一團。
他腳下不停,一邊抱著她疾步往回走著,一邊低頭低聲道:“痛嗎?忍著點,很快就回去了。”
他的聲音低沉清朗,避開香奴的眼神,又加了一句:“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你不要怕。”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低沉又太過于小心翼翼,聽起來有種溫柔的錯覺,香奴面色復雜,窩在他的懷里沒有掙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回到大院,香奴都沒有動一下,惜夜以為她睡著了,低頭看去,才發現她正安靜地盯著他看,眼瞼含著淚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芒。
擁著她的胳膊僵了一下,惜夜眼神復雜,覺得堅硬的心控制不住地慢慢變得柔軟,他安撫地勾起唇角,朝她一笑。
不同于往日,他這次的笑少了那份冰冷,竟如陽光般耀眼奪目,整個小屋也因為他這一笑分外明亮了起來。
香奴一時看得呆呆的,僵硬的身體也不知不覺放松下來,等回神的時候,她輕輕嘆息一聲,緊緊地抱住了身旁的男子,滾燙的淚滲進惜夜的衣衫,讓他的心也跟著灼痛起來。
這個擁抱終于用盡了香奴所有的心力。
既然已經無法選擇,那么,就這樣吧,再也不奢求什么,只是全心全意的愛他,即使會受傷,即使會萬劫不復,也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了。
惜夜聲音沙啞,內心止不住地劇烈顫抖,他感覺到了,感覺到香奴不顧一切的決心和愛意,在這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他擁緊香奴:“香奴,相信我一次,以后,我會好好對你的,相信我,好嗎?”
香奴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抱著自己的強有力的臂膀,一絲一毫也不想放松,或許,她要的幸福,就是這樣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香奴終于昏昏沉沉睡著了,只是到了半夜就發起了高燒。
“娘小軒娘,別丟下奴兒”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香奴嘴里溢出來,惜夜一驚,從半醒半睡中驚醒,忙抓住她的手:“香奴,香奴你醒醒。”
香奴還在沉睡,清秀的臉龐已經燒成紅色,眼角的淚珠無意識地流下來,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她迷迷糊糊說著夢話,聲音里的顫抖無助是惜夜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香奴心里滿是幼時的苦難,在饑餓死亡邊緣掙扎的茫然。
“娘奴兒怕,不要死娘弟弟”
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在呢喃著,香奴雙手在空中亂抓,惜夜忙握緊她的手,香奴停止了呢喃,緊緊抱著惜夜寬厚的手掌,卻突然像小孩子一樣低泣起來,那受傷的小獸般的嗚咽聲里伴隨著沉沉耳朵呼喚,聲音很低,惜夜卻聽得很清楚。
“夜惜夜不要離開”
惜夜心頭一陣,雙眼通紅,緊緊將她擁在懷里,半晌不語。
他抓著香奴的手,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在此刻,他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這個女子的堅強和美麗,而他,親手摧毀了所有的一切。
“香奴,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緊閉的雙目壓抑著眼底的淚。
御醫不時進來給她診脈,侍女將她濡濕的衣衫一件一件地換過,額上的帕子不停地換洗著,香奴卻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不但如此,反而有病情加重的趨勢,小臉燒的通紅,高燒持續加重。
如是三天,御醫晝夜不離,說是傷口感染再加上急怒攻心導致迷了心智,惜夜立刻命鐵衛快馬加鞭回宮宣所有御醫來此,拿最好的藥物,到今日為止,她已經高燒三天了,外傷已經好轉,可是身體狀況卻越來越惡化。
“王王上,如果香奴姑娘天亮仍醒不來,怕是回天乏術,連神仙也難救了。”太醫抹去額頭的冷汗,戰戰兢兢盯著地面,不敢面對死神一般狂暴的王者,盡管如此,他們的心仍然提到嗓子眼,生死一線啊,只要王上一句話,他們的腦袋都要搬家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
聽到惜夜的怒吼,那些太醫松了一口氣,爭先恐后地蜂擁而出,生怕晚了一步,自己的小命就要留在這里。
小屋的門重重地關上。
惜夜一把掃落桌子上的書案奏折,站立了好久才頹然坐到床邊,將頭埋進雙手,英俊的臉上已經布滿青色的胡茬,漆黑瑩潤的黑瞳也布滿了可怖的紅血絲。
他不眠不休守了三日,聽到御醫最后的判決,終于垮了下來,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王上,您要保重身體!”
左都衛擔憂地看著惜夜,卻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默默地嘆氣。
清晨第一縷光線從窗外傳進來,透明的金色白光將小屋每一個角落照亮,鳥啼聲從屋外的大樹濃密的枝葉里傳出,宣告著黑夜終于結束。
惜夜坐在床前,雙手緊緊握著掌心的柔荑,他拼命壓抑著眼底的酸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睡熟的少女,生怕一次呼吸的時間,眼前的生命就要遠去了。香奴高燒三天,在昨天夜里溫度突然降下來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并不是一件好事,由她此時從之前的潮紅變得灰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
“香奴,你一定要醒醒,一定要醒來啊,只要你能醒過來,我什么都答應你,你聽見了么,我命令你醒來!”沙啞的聲音像被粗砂磨礪過,帶著磣人的血腥感覺,惜夜顫抖的聲音終于從小屋里傳出來。
小屋的們外,所有鐵衛和臨時調來的幾位御醫都靜默而立,尤其是左都衛,一聽見惜夜的聲音,頓時渾身一震,緊握的雙拳青筋突起,緊繃的神經仿佛遇到一點點刺激就會繃斷一樣。
他心里默默禱告著香奴一定要醒來,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王上,深邃沉寂的眼底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那歇斯底里的祈求和痛苦都昭示著他對這個世界的承受已到極限,似乎只有眼前這個女子能讓他對這個世界多一絲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