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dāng)然可以。”
陸瑤收了匕首,很誠懇地向奧斯維德神父道了歉,奧斯維德神父搖搖頭,眼神中看她不但沒有責(zé)怪,反而有些贊賞“這不能怪你,相反,在這種危機(jī)時刻你能冷靜地想到這么多,并且及時抓住機(jī)會反制住我,倒是讓我十分出乎意料。你比我想的要機(jī)敏得多啊。”
“您謬贊了。”陸瑤搖頭。
兩人解除了誤會后,便重新在床邊坐下。
“話不多說,麻煩您將我父親的病以及宅邸這邊的情況前因后果都詳細(xì)告訴我吧。”
“這首先要從我當(dāng)年被一位路過的教士救下說起。”奧斯維德神父將窗簾拉上了。
“那位教士在收留下我后,便想方設(shè)法和你祖母聯(lián)系上了。后來的這些年,先是你的祖母,后來是你的父親,他們始終在暗中資助著我,這讓我能在那位教士的幫助下,一路從教會學(xué)校里脫穎而出,最后爬到能夠成為一區(qū)神父的位置上。”
“當(dāng)聽到約克公爵入主羅塞的消息,我意識到局勢有變,便申請到霍格思郡游歷修行,在郡南定居下來。半年后,你父親果然前往郡南,我們便在此地第一次見到了對方。”
“霍格思郡地處偏僻,對外交流極少,當(dāng)年王都封鎖消息,不是消息靈通的人對你父親的去向毫無頭緒,都只當(dāng)流放只是個借口,其實他和你祖母已經(jīng)被悄悄處理掉了。后面一系列的變化更是讓人飛快將你父親他們的下落拋到了腦后,所以郡南這邊的人從來就沒有想過你父親會和當(dāng)年的四日王有關(guān)系。
他們只當(dāng)你父親是某位王公貴族的親戚,得罪了人就被封到了這里。如今王都事變,你父親便假借自己和中央的關(guān)系那些一直駐扎在此的士兵便是證明,以此為威懾,要求他們接受你為下一任公爵,否則你父親便會聯(lián)系自己在王都的親眷,讓他們派一位更加吝嗇強(qiáng)勢的領(lǐng)主過來。”
“郡南的小貴族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年你父親的撒手不管,借著你父親不管俗事的空當(dāng)不知道悄悄蠶食下多少利益,若是王都真的派新的能人來,別說是要歸還以前的利益,即使只是割讓未來的利益,這些人也是一點都不肯的。”
“于是你父親和他們定下了三十年不更改舊稅制度的約定,以此來獲得他們的支持當(dāng)然,你的那一份禮物也讓這些狼虎之輩更加心甘情愿了。”
“至于你父親的病,我也是這次和他見面之后才知道的,你應(yīng)該知道,他的身體情況一直都不算理想,他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急于來郡南和貴族們定下盟約,除了王都之變這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你父親的病情忽然惡化,無論是醫(yī)生還是他自己都覺得他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榮耀騎士團(tuán)那邊也收到了消息,所以直接跟著你父親南下了。”
“但是到了郡南之后,你父親的病情加重比我們想得還要快,在你來之前,他就暈過去一次,那一次,我們差點就以為他再也醒不過來了。好在你父親最后還是靠著強(qiáng)大的毅力打敗了死神的挽留。”
“醒來之后,你父親的身體好了一陣,但是我們都擔(dān)心那是回光返照。你父親怕你受不了打擊,更擔(dān)心你會因為他的病情無心接管霍格思郡的事宜,所以特地叮囑我們一定要瞞著你。”
“直到今天”說到這里,奧斯維德神父的臉色一暗,嘆息道“他表現(xiàn)得太好了,我們一直以為他能堅持到這里的事情辦完的。”
他深深凝視著陸瑤“孩子,請不要責(zé)怪他,你父親已經(jīng)做到了一位父親的極致,他絕不是想在這種重要的時刻將一堆爛攤子扔給你。我們都無法想象他到底在忍耐著怎樣的痛苦,他是記掛著你和你母親,才能用莫大的勇氣和毅力在死神那里搶到這么多時間的。如果你仍然愛著他,并感激他為你做的一切,就請你務(wù)必要繼續(xù)像現(xiàn)在這樣,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勇敢,堅強(qiáng),智慧地活下去。”
“我父親”陸瑤的鼻子一酸,她意識到奧斯維德神父的話里意味著什么,她幾乎是顫抖著拿出她剛剛從系統(tǒng)那里兌換的東西,一顆水果硬糖。
不知道霍頓公爵得的是什么病,更不知道霍頓公爵需要什么治療,這是此時此刻她能想得到最好的東西。
她紅著眼睛將它遞給奧斯維德神父“這是我,這是我夢中從神那里得到的,神說這是給我的禮物,我相信神的東西一定對父親的病有好處的,請你,請你告訴我父親,請您給他吃下去,那個團(tuán)長不讓我靠近父親,更不可能讓父親吃下我給的東西,但是您是神職人員,您給的東西可以讓父親吃的,請您撕開外面的包裹,將里面之物喂給我父親,請您求您”
她幾乎是乞求地將那顆被塑料紙包裹著的糖果塞進(jìn)奧斯維德神父的手里。
奧斯維德神父接過來自女孩帶著眼淚的神之賜福,深深地點頭,起身離去。
“不要亂跑,艾倫沃克不會傷害你,他是個有原則的人。但是他手下的某些騎士或者邸宅里的士兵就說不定了。克勞德也不可輕信。你就在這里等我回來,一旦你父親有事,我會立馬來找你。”
“等等”陸瑤站起來,“請幫我找找特蕾莎修女,讓她盡快來見我,她之前和你們呆在一起的,現(xiàn)在她不見了。”
“特蕾莎修女她中途的確是離開了一下,后來也不見回來好的,我會替你注意。”奧斯維德神父說完就要離開。
陸瑤又趕緊拉住他“以及我的瓷窯里那些人現(xiàn)在是誰在看護(hù)”
“瓷窯”奧斯維德神父思索了一下,“之前克勞德在,是他的人在管你放心,我立馬讓人前往查看。”
“好了,你父親那里可能撐不了多久,我先離開,記住,務(wù)必務(wù)必不能離開房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不管你今晚失去多少,只要這個國家一日是屬于金盞花家族的,你就終究有重新奪回一切的機(jī)會。保重”
說完,奧斯維德神父替陸瑤理了理她凌亂的袖子,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了。
房門被陸瑤從里面反鎖,她坐在房間里,透過窗戶焦急地往外看。
但是她的房間窗戶視角正對花園,從這里幾乎什么動靜地看不見,她只能看見花園里也幾乎處處站滿了士兵。
這些平時至少扎營在十里之外的士兵此時將整個宅邸都圍住了,讓這座原本沐浴在薔薇花的香氣中的邸宅瞬間變得森嚴(yán),風(fēng)雨欲來之勢布滿了郡南黃昏的天空。
但是陸瑤仍然只能努力透過窗戶觀察外面的動靜,并一面不停在腦海內(nèi)布置應(yīng)對各個突發(fā)狀況的方案。
她將系統(tǒng)商城里昂貴的槍支和彈藥放到了代買清單的最上層,同時還有手電筒和熒光棒,在中世紀(jì)這個還充滿了對神明的向往的時代,血與火會是最好的說服力。
陸瑤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那些士兵,思考著他們忽然大量圍堵到霍頓家邸宅的原因,忽然,她注意到,在她的視線所及之外,建造著瓷窯的方向,忽然傳來火光漫天。
花園里瞬間亂做一團(tuán),士兵們忽然成隊倒下,不知名的敵人仗著黃昏降臨,天光漸暗,藏身于花木中間,在這些士兵中間亂砍。
陸瑤的房間門外響起極其急促的腳步聲和金戈交擊聲,呼喝聲也一齊響起,陸瑤來不及猶豫,迅速用十五領(lǐng)土點的價格分別從系統(tǒng)商城那里換了一只充滿電的手電筒、一只自動,以及三百發(fā)子彈。
趁著那些聲音還不算近,陸瑤迅速扯掉身上拖累的禮服裙子,換上騎裝,將槍裝填好子彈拿在手里,手電筒打開開關(guān)放在空間里凝固時間,站到了窗簾后。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有人在痛苦的呼號,陸瑤屏住了呼吸。
邸宅另一側(cè)的書房內(nèi),一切混亂仿佛都被隔離了,這里安靜得只聽得到教士的念禱和艾倫沃克沉重的呼吸聲。
霍頓公爵的呼吸已經(jīng)弱到了極點,在大量地放血后,他的嘴唇蒼白地和紙一樣,臉上也灰敗得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
在最后的時刻,他的神情變得痛苦起來,蒼白的嘴唇不停地蠕動著,無神的目光在空中晃蕩,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屏住呼吸想聽取他的要求。
“瑪”霍頓公爵的嘴唇蠕動著。
“公爵閣下,您說什么您要什么”艾倫沃克將那把大劍執(zhí)在身側(cè),靠近了霍頓公爵凝神細(xì)聽。
“瑪”
“愿神庇佑您的安康”一旁的教士細(xì)細(xì)的絮語和霍頓公爵微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艾倫沃克的劍在地上一頓,怒目而向教士“你先閉嘴,沒看見霍頓公爵有話要說嗎”
“是。”那位教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忙閉嘴了。
這時,艾倫沃克再靠近霍頓公爵,終于聽到了霍頓公爵的話“瑪利亞”
艾倫沃克轉(zhuǎn)身看向奧斯維德神父神父“神父,瑪利亞小姐這個時候在哪里”
奧斯維德神父莊嚴(yán)地回視他“放血的場面不適合年輕的小姐觀看,瑪利亞小姐身體不適,剛剛已經(jīng)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嗬”這時,霍頓公爵忽然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抽氣聲,一只手狠狠抓住了床邊,兩只眼珠瞪得巨大,眼里血絲遍布,一張臉因為痛苦而變得猙獰。
“來不及去請瑪利亞小姐了公爵的靈魂即將離去,維奇教士,請為公爵念誦最后的祝禱。我隨身攜帶圣物一枚,公爵含之可獲得片刻平靜。您將走過鋪滿薔薇的長廊,抵達(dá)光輝與平靜之國。愿神賜福您”奧斯維德神父高呼一聲,拿出了那枚外表看起來金光閃閃的水果硬糖。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他撕開了糖紙,將那張?zhí)羌垇G入火爐,火爐里瞬間升起幽藍(lán)色的火,引來室內(nèi)眾人的小聲驚呼。
而奧斯維德神父仿若什么都沒有看見,他平靜地彎腰,將那顆像寶石一樣半透明的橙色水果糖塞入霍頓公爵的嘴里,在他耳邊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低語道“是瑪利亞小姐給您的禮物,您交代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嗚”火爐里傳來木材燃燒的“噼啪”聲,那小小的一顆糖迅速在霍頓公爵的嘴里被含化了,在從未被工業(yè)文明刺激過的味蕾的歡呼聲中,霍頓公爵發(fā)出一聲囈語,嘴角慢慢勾了起來,一直因為痛苦而死抓在床邊的手指慢慢舒緩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陸瑤踩著士兵的血跡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邸宅盡頭的鐘被敲響了五下,那代表著,一位深沉、渾厚靈魂在這一刻猝然長逝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為什么想起城南舊事那句話爸爸的花落了,我也該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