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站管事的中年人叫張華, 這煤站就是他承包的,現在還呆在煤站的人除了他自家的一家三口,就是他手下帶的七八個干活的年輕小伙子, 都是和他沾親帶故的后輩, 總共十來個人,組成了煤站這一份在縣城兩大勢力中掙扎的小勢力。
他們這么一小伙人能在極寒末世中生存下來,一來得益于煤站的得天獨厚,二來是因為人口簡單事情也少, 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則是取決于張華了。
他先是在末世到來前積極配合政府的人給各處送煤,等到極寒到來, 人們熬過了第一波苦難開始重新走出家門, 他既不像糧油站的人什么人都無私收留, 也不像水泥廠的人行土匪事, 而是以一個比較中立無奈的老好人的形象, 一方面不管誰求過來都不肯收,但是一方面,又把煤的價格定得特別低,只要一點點食物,就能從煤站換來足夠保暖用的煤。
同時煤站又嚴格限定了大家每次能從煤站換取的煤的數量, 不管是誰,一次性換取的數量都不肯超過半個月的。
通過這些少量而穩定的供煤方式,整整一年,整個縣城的人在經過最初那一場極寒之后,只要是能活著出門的,都不缺保暖用的煤。
煤站因此奠定了在縣城所有人心里不可或缺、不必招惹的地位, 又利用水泥廠和糧油廠的矛盾,得以全城風雨飄搖的時候,仍然好端端地迎來了今年的新年。
這里面做決策的張華居功至偉,煤站里的年輕人都對他推崇至高,都相信在他的帶領下煤站即使遇到再多危機也都能想到辦法平平穩穩地度過去。
但是現在煤站的危機,就算是張華,也沒有辦法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如陸瑤所說,煤站,沒有煤了。
缺少了它立足的根本,煤站還怎么繼續存在下去呢?
另一方面,這也不僅僅是煤站的危機,因為全縣城的人都靠著煤站供應煤呢。
所有人都知道煤站的煤早晚會用完的,所以一開始大家都想從煤站搶煤,囤煤,但是張華嚴防死守,哪怕水泥廠的人用刀比在他脖子上,他也笑著說這是安定人心的規矩,是原則,不肯放松,最后水泥廠的吳老大認同了他說的原則,按下了吳二,雙方達成默契。
連水泥廠都只能定期拿煤,其他地方的人更是只能遵守,但是煤站用整整一年的穩定供煤,讓整個縣城的人對煤的事放了心——沒有人知道煤站到底有多少煤,所以雖然大家都早晚要用完,但是所有人都覺得,那一天肯定還很遠。
只有煤站的人知道,那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
水泥廠的人從來沒有把煤的希望全放在煤站上,他們一直在想辦法去深山里找煤站說的那一列運煤火車,只是這件事連連受挫,最近水泥廠的人才越來越焦躁。
張華能感受到水泥廠對自己這邊的耐心越來越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煤站的煤肯定是沒有多少的,越耽擱一天越少,水泥廠一直有拿下整個縣城的野心,現在深山找煤的路子受挫了,那他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標看向煤站了。
和吳二對面的時候,張華幾乎能感覺到吳二那毫不掩飾的窺伺之意撲面而來。
唯一讓水泥廠的人還在猶豫的就是煤站的煤在穩定局勢上的作用,而要是讓水泥廠看出來煤站的煤已經快到底了,那么張華毫不懷疑,水泥廠得知消息之日,就是煤站所有人覆滅之時——水泥廠已經忍了他們很久了。
煤站已經陷入了無路可走的死局。
在和陸瑤坐下來簡單交談之后,張華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已經把煤站的危機看透了。
“說了這么多,你的目的呢?還是說,你有辦法幫我們?”張華認真地看向陸瑤,“如果你能有辦法救我們一命,我以我張華這一家老小做擔保,以后這煤站就是你的一言堂。”
張華已經問過韓樂了,這個小姑娘就是他之前神神叨叨整日念叨過的那個在極寒到來前透露消息讓煤站準備煤球的人。
張華在問出這話的時候,已經在心里嘲笑自己是病急亂投醫了。
他是個有點大男子主義的人,一向覺得女人和小孩就應該好好呆在男人身后被保護,但是此時此刻,煤站自身難保,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偏偏這時候陸瑤這個身上有些神異的人出現,張華也就只能抱著試試的想法,把這不切實際的救命的期望放到她身上了。
如果她真能有辦法救下他們這一幫子人的性命,就是聽她的又怎么樣?為了活命,水泥廠那邊當奴隸都有的是人要去啊。
這是張華唯一能想到的陸瑤來這里的目的。
不然,她來這里還能是干什么的呢?除了這幾個人,煤站已經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讓人謀算了。
然而,在張華暗暗期待的目光中,陸瑤搖了搖頭:“我來這里,不是為了救你們。”
張華的拳頭無聲握緊。
“我并不那么在意你們的性命。”陸瑤繼續說,“我在意的,是整個縣城的人。”
張華緊咬著的腮幫子慢慢松開了。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張華說,“雖然這并不是我的本心,甚至我有故意把全城的人綁上車的嫌疑,但是現在,全縣人之所以還能稍稍沒那么瘋狂,就是靠煤站有長期穩定且限量的煤供應。”
“縣里附近幾里的樹能砍的都已經被砍光了。能燒的東西也差不多都被搜刮光了。我這煤站,與其說是大家的供暖來源,不如說是大家保持心安的最后底線。不管家里多艱難,但是想想煤站還有煤,想方設法總能換到。要是連煤站都沒有煤了,人就要崩潰了。”
陸瑤點頭:“我正是為了這個而來。煤的事我能解決,但是煤站的危險卻還沒完。”
張華嘆氣:“那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陸瑤不贊同地搖搖頭:“但是我來,不是為了替水泥廠再添一份力量的,任由水泥廠發展下去,縣城也早晚要走向滅亡。你都說了要讓煤站當我的一言堂,我難道還會放任水泥廠嗎?”
她站了起來,伸手指向煤站后面用來放煤的大片倉庫:“這么好的倉庫,空著太可惜了,不如給我吧。”
小小的棚子里,她這么一個消瘦的女孩子的說出這么大的話仿佛特別搞笑,然而棚子里的人卻沒有誰笑。
陸瑤那副小小的身板里仿佛蘊藏著別樣的力量,她的自信,堅定,張狂,傲慢,都能在煤站已經飽受危機折磨已久的此刻,給人帶來不小的安心。
張華沒來由地覺得,他病急亂投醫選的這個小孩,也許沒選錯。
說不定她能帶來的,不僅是煤站的新生,還有整座縣城的新生。
但是她到底能靠什么為煤站弄來煤呢?張華把這個疑問壓在心里。
陸瑤重新在煤爐前坐下:“先和我說說水泥廠那邊的情況吧。”
張華定了定神,見面前的女孩胸有成竹的樣子,把疑問壓下,認真說了起來:
“水泥廠是一直知道我們有一批煤被停在了縣外的,吳老大也是一直因為這個,才沒有和我們煤站鬧得太僵,他們一直想把外面那批煤弄到手,但是現在溫度越來越低,吳老大派去的人根本看不到希望,這才又重新把主意打到了煤站頭上。”
“不過事實上,水泥廠那邊的問題倒是沒那么急,只要你能解決煤的事,我們目前的危機就解決了。根據我這邊得到的消息,水泥廠最近打算對付的是糧油站。”
陸瑤:“哦?”
張華點頭:“你也許不知道,水泥廠那邊的吳老大,雖然性子殘忍,但是的確也算是個梟雄,他一直想把全縣的所有資源都攏到手里,然后集結全縣的能量想辦法研究出抗寒的設備,把路打通和外界聯系上。要不是他手段過于殘忍,我當初也許就帶著煤站投奔他了。”
陸瑤挑眉:“要論投奔,糧油站不是更好?你怎么不投奔糧油站?”
張華搖頭:“糧油站那邊的人……怎么說呢,善良是夠善良了,但是不太靠譜。”
“怎么說?”
張華壓低了聲音:“糧油站那邊,是有軍/火的。”
陸瑤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有……”
她也不由得被張華的氣氛所帶動,壓低了聲音:“既然有軍/火,那當初他們怎么任水泥廠的人在縣里作亂,還被水泥廠的人咬下這么大一塊肉?”
陸瑤納罕,手里拿著槍還被人往死里欺負,這簡直不可思議啊。
“這就是我說的他們不靠譜的地方了。”張華嘆氣。
“極寒到來的時候那些真正有手段有能力的公家的人基本上都奔波在外面,為了保護百姓犧牲了,糧油廠那里聚集了最后一部分公家的人,但是基本都是些不頂用的,領頭的家伙是個爛好人,耳根軟,說他一句昏君都算看得起他了,手里掌握著那么多的糧食,卻不知道用來好好匯聚人心,任手底下一堆人吵來吵去爭權奪利,才讓水泥廠的人有機會混進來搞事。”
“最讓我瞧不起的就是,他之后都被水泥廠的人坐到臉上撒尿了,被搶了一個糧倉又燒了一個不說,聽說當時死的那幾個人里面,有一個就是他兒子,都這樣了,這龜孫說因為害怕死更多人,硬是咬死了不準下面的人把槍拿出來和水泥廠血拼,死死把人管在糧油站。”
“你說這,該強硬的地方不強硬,不該強硬的地方倒是死犟,說白了就是窩里橫,不能不叫人看不起他。我要是他老婆孩子,我得一口血活活憋死。”張華感慨道。
“不過也就是因為有這批軍/火做底牌,煤站才不用太過擔心。糧油站那群家伙軟弱歸軟弱,但也總不至于水泥廠都打上門來了,還站著挨打的。真到了生死時刻,兔子也得咬人。到時候這兩邊打個兩敗俱傷,應該就沒有心思再來找煤站了,只要我們繼續提供煤,問題應該不大。”
陸瑤瞇著眼睛望向糧油站的方向,輕聲道:“只是問題不大……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嗎?”
“嗯?”張華有點驚喜地看著陸瑤:“你……您難道有解決對方的辦法嗎?”
陸瑤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在問清了煤站的煤至少還能堅持一個月之后,只說她先去解決煤的問題,就從煤站離開了。
看著陸瑤離開,張華也沒有追問,更沒有問她有沒有什么下一步的指示。
有些東西大家都心知肚明。
張華是走投無路只能把希望放在陸瑤身上沒錯了。
但是要不要真的相信她聽她的,還是得在陸瑤拿出煤解決了煤站的無煤之憂后。
煤站已經拿出了誠意開誠布公地和陸瑤談過了,接下來,就是陸瑤證明自己價值的時候了。
什么時候陸瑤把煤帶來了,什么時候,張華才會真正帶著煤站投靠她。
作者有話要說: 陸瑤:誰知道,我其實只是想搞點水泥和磚種田呢(默默流淚)感謝在2021-08-19 21:59:16~2021-08-20 22:34: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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