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忍心女兒孤獨一生的。
此刻也只是想到未來的某一天，女兒會從家中嫁出去……就如當年小丫頭從紀家，嫁來他們厲家一般……才會心里發堵罷了。
但事已至此，真到那一步了，心堵也唯有接受。
就如當年的岳父一般……
“嗯……我知道了，明日陪小郡主一起去看望吳老他們。”
“好，順便讓小郡主看看……我舅爺爺能不能再多活些時候，醫生說……就近期的日子了，讓早些做準備。”
“嗯，小郡主急著趕回來，便是想再盡些力。”
……
小郡主的確想盡些力，在國外的這大半年，她一直有在看各種醫術，研究對策。
可，人活到一定的年歲，一些器官壞死了，便是換了也無用。
身體其他功能跟不上且不說，年歲大的人，壓根就受不住動大型手術……
但做了那么久的功課，也不是一點收獲都無。
起碼能讓老祖宗頭腦清醒著離去……不至于連交代后事的機會都無，致死腦子都是糊涂的。
翌日上午，小郡主和父母一起奔赴了吳老的住宅。
她見到了氣色看起來憔悴不已的外公和外婆……
也見到了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好，卻依舊笑呵呵的姜祖奶奶。
見她老了，姜萍含笑拉過她的手道：“小郡主可算是回來了，這回出去，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勞您掛心了。”
說完，便反手握住姜老夫人的手，開始給她診脈。
姜老夫人無奈的笑道：“有人看的，你外公天天請人來看……無礙的，放心吧。”
小郡主道：“自己看最安心。”
“成，那便看吧，拿你們沒轍啊。”
紀云霄在一旁道：“看您老說的，整得我們好似強迫了您老似的。”
姜老夫人瞪他道：“沒強迫我喝藥？”
“哎喲，那還不是為了讓您能安心的睡個好覺嗎。”
“得了你……我一時半會兒可死不了，心塞回肚子里去吧。”
“反正，我可接受不了一下子走倆……那跟要了我的老命沒啥差別。”
姜老夫人沒好氣的道：“一個個的走，你就能接受了？”
有差別嗎？
不都遲早要走的？
紀云霄卻道：“倒是能勉為其難的接受……畢竟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云霄啊，兔崽子又跑哪去了。”另一邊，被人安排在外面躺椅上坐著曬太陽的吳老，突然又叫喚了起來。
紀云霄忙中氣十足的吆喝了一聲道：“在呢在呢，沒跑。”
說著，就蹦跶了過去，蹲在他舅舅身邊，陪他說話。
吳老從褲袋里掏出一把錢出來遞給他道：“拿去……”
“舅舅給我錢干啥？”
“不是說你爹老說什么窮養兒富養女，只給云淑大手筆的花錢，不給錢你花么？他不給，舅舅給，拿去……藏好了，別讓你那混賬爹看到了，省的給你收去了。”
“哎喲，不愧是我親舅！那我可得收好了。”
吳老聞言，笑呵呵的道：“那是因為你生的像你媽，你要像你爹，你看我還疼你不。”
姜淮在一旁看的眼眶都酸澀了。
默默的走上前去找存在感。
吳老看到他，忙笑呵呵的道：“阿淮來啦……你媽呢，又在家折騰些啥呢？”
每次看到姜淮，吳老都下意識的心底驕傲極了。
姜萍的兒子，喊他爹呢。
哎喲，想想就害羞。
“爸，我媽也跟你一樣，在家曬太陽呢……”
“看吧，世界就那么大，太陽只有一個……我們都在曬同一個太陽呢。”
姜淮內心苦澀，面上含笑道：“是啊，你們在曬同一個太陽。”
“阿淮啊，以后還是別喊我爸了，被你媽聽見了，多不好啊……”
紀云霄直接翻了個白眼道：“有啥不好的，是他自己樂意喊的，又沒人逼著他。”
“那也不好。”
姜淮笑道：“爸，我已經說了無數遍，我就是你的種，你為何就是不信呢？”
吳老擺手道：“那哪能信啊……這話可不能再亂說了，咱不能敗壞了你母親的清白啊。”
不遠處，姜萍聽得冷笑連連。
清白個鬼。
老不羞的，年老了結婚，不也沒要清白了嗎。
哪還有什么清白。
倒是忘得干干凈凈。
這邊，小郡主診脈完，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安神湯不用喝了，回頭我給換副藥方子補補身體。”
“成，都聽咱家小神醫的話，你說了算。”
“我再去看下太舅爺爺。”
“成，去吧……前頭看過，說就這個月的事兒了，這一整天，也就清醒一兩個小時……大多數時間，都迷迷糊糊的躺著，喊都喊不醒……”
然而這會兒，還能喊醒。
真怕到哪天，喊都喊不醒了……
小郡主認真的看著她老人家道：“您惟愿他老人家這么稀里糊涂的多活些時日，還是……頭腦清醒，但沒多少時日？”
姜萍眸光不由一凝……
“沒多少時日，是多少？”
“一日。”
“死前……能清醒？”
“是。”
“好孩子，真的有法子讓你太舅爺爺恢復清醒吶？”
小郡主點頭道：“有，但太舅爺爺身體衰敗得有些厲害……我救不活，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孩子，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厲害極了，連那兩位老神仙看了，都說沒轍……你又自責個什么呢，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倒沒什么，只擔心云霄和阿淮……這兩個，一個是半路父子情，比誰都珍惜他爸……一個你外公，這舅甥倆感情親近著呢……真走了，我怕云霄受不住這打擊。”
“嗯，我爸媽也擔心這些……所以若太舅爺爺能清醒，交代下后事，寬慰他們幾句……應該會好受些。”
可不是嗎。
總不能臨死前，還稀里糊涂的，突然就斷氣了吧？
一句話也不曾留下給活著的人，活著的人該有多遺憾啊。
姜萍倒是無所謂，身為枕邊人，先前吳老沒少在她這安排后事。
說什么，他要是死在她前頭，她可千萬別跟自己一塊去了……不然孩子們同時失去父母，該有多絕望啊。
他若先去了，會在下頭等他的。
若他去了之后，她也一塊了，他少不得要責怪她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