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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向琛以為,慕煙燭會第一時間看自己的檢查報告。
卻不成想她第一反應是先看江清池的檢查。
楚向琛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那一刻,知道自己輸了。
輸?shù)脧氐祝撞涣簟?
慕煙燭本人的檢查是沒有什么問題的,有問題的,是江清池的報告。
“肝硬化晚期”幾個晃眼的字跡,撞擊著慕煙燭的眼球。
她茫然無措地望向?qū)γ娴某蜩,卻只對上他復雜的雙眸。
“姐姐是在懷疑我掉包嗎,我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情呢?”
“……”
慕煙燭也自認楚向琛沒理由,她沉沉地吸了口氣,很快站起身來,蒼白的臉沒有血色,被陽光一照幾乎呈現(xiàn)出透明色。
“麻煩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包括江河!
“我知道。那姐姐要怎么辦呢,這種病我上網(wǎng)查過,醫(yī)生說——”
“我會自己查的,謝謝你告訴這些。”
說完慕煙燭便扶著墻壁走了。
肝功能障礙,肝硬化晚期。
沒有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肉啊。
外面的陽光很明媚,明明是晌午,卻凍得慕煙燭打了個寒顫。
她沒有哭,哪怕是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她只是反復查看著江清池的婚前檢查,恨不得把上面的每個字都背熟,然后有特異功能,可以把上面的字跡抹掉,連同病癥也抹掉了。
……
慕煙燭回到了雜志社,把一個員工叫過來。
“小張,你有個親戚是肝臟手術(shù)的專家是不是?”
“咋了總編,您生病了嗎?”
“哦,有個遠方親戚病了,肝硬化,我想要咨詢一下這方面的事情!
“啊這樣啊,那我給總編他的電話吧,他就在酈城本地醫(yī)院,這幾天應該有空。”
“好!
慕煙燭約了對方中午見面。
對方是個老醫(yī)生,慕煙燭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候著了,茶水篩好,水果備好,待到對方光臨,她便微笑和對方握手,比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醫(yī)生欣賞慕煙燭沉穩(wěn)的氣質(zhì),趕忙問她有沒有男朋友。
慕煙燭撫摸著左手無名指的戒指,眼角浮現(xiàn)出溫柔,“和男朋友剛結(jié)婚呢。”
“那真是可惜了,我有個侄子,年少方剛,相貌和家境都不錯,他就喜歡慕總編這樣沉穩(wěn)的女性,如果慕煙燭沒婚配的話,我還真想把他介紹給慕總編認識一下!”
慕煙燭已經(jīng)無心在乎這些客套,開門見山了。
“孫醫(yī)生,不瞞您說,我的丈夫被檢查出肝硬化!
對方一愣。
“真的嗎?是晚期還是早期?”
“……這是檢查的報告,您看看吧!
慕煙燭說著,把江清池婚前檢查遞了過去。
她眼睜睜瞧著對方的臉色,由輕松變得凝重,自己的心也跟著咯噔一下,驟然間沉到了谷底。
“很棘手嗎?”慕煙燭問。
“嗯。他這是失代償期的肝硬化,也就是晚期的肝硬化,藥物治療的效果不大,最直接也最安全的方式就是進行手術(shù),可以考慮肝移植。”
肝移植?!
慕煙燭的心臟狠狠揪扯。
“這么嚴重嗎?!”
“看檢查報告是這樣沒錯!
“可不可以把我的肝臟換給他?”
“慕總編在說什么笑話呢,”對方哭笑不得,“這年頭只有死人才能捐獻器官啊。”
這年頭只有死人才能捐獻器官。
慕煙燭強忍著眸底的淚水,天知道她現(xiàn)在心痛得要爆炸了,為什么這一年她過得這般坎坷,奶奶去世,江河竟也患上了這么嚴重的病,她痛得無法呼吸,只能握著身旁的沙發(fā)把手,指甲捏緊了掌心的軟肉。
“那還有沒有別的方法了呢?”
“這得看病人的身體狀況了,如果確系是晚期的肝硬化,內(nèi)科正規(guī)的治療是沒有作用的,我的建議,最好是肝移植,也就是換肝!
……
什么叫天塌了?
這就是。
在她總以為幸福唾手可及的時候,老天總要安排一些猝不及防的意外,讓她明白原來她不配得到幸福。
送走了醫(yī)生,慕煙燭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她的眼睛哭紅了,哭腫成了核桃,快下班才走出來,員工問她怎么了,她淡淡說眼睛進沙子了。
她想要給江清池打電話,想去找他,心有靈犀一般,他的電話先打過來了。
“工作忙完了嗎慕總編?”
“嗯,忙完了,小江總!
“那就下來吧,我在你雜志社樓下!
“……”
慕煙燭沒有馬上掛斷電話,她步入了電梯,聽到電話那端江清池微微清冽的呼吸聲。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忽而覺得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就像是病入膏肓的人,在艱難地喘著氣。
下了樓,看到了熟悉的布加迪威龍,光影斑駁,主駕駛座的男人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側(cè)臉籠罩在光影之中。
上車的慕煙燭一瞬不瞬端詳著他的側(cè)臉。
“你的臉色怎么這么白了!
“白嗎?真的假的?”
江清池騰出一只手摸了摸臉,然后側(cè)眸看她,松開手眉頭卻擰了起來,“你眼睛怎么這么紅,哭了?嗯?”
“沒有,被蚊子咬了!
“哦,蚊子成精了,咬你眼球了?”
“……”她不說話,就是看他。
那種眼神,復雜晦澀,一眼萬年,看得江清池心里毛骨悚然的。
好端端,干嘛用這么凝重的眼神看著他啊。
他抬手擦過慕煙燭清澈的眼睛,摸到了尚未消散的濕意。
這不就是哭了嗎。
“算了,你現(xiàn)在不想說話,咱倆回家再說!
江清池發(fā)動了車子,他單手開車,手腕戴著勞力士的名表,無名指戴著戒指,修長的手指,哪怕是打個方向盤都格外吸睛。
慕煙燭不敢看他,卻又忍不住偷瞄他。
他的手好白啊,以前是不是沒這么白的?
她幾次三番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都被吞咽了下去。
很快到了家,江清池停好了車子,下意識去拉慕煙燭的手腕,卻觸碰到一片冰涼。
握著她的手猛地一緊,男人的眼闊都縮了起來,“你今天怎么了,哭了,手指還這么涼。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沒什么,真的。”
“我已經(jīng)是你丈夫了,你有事不跟我說,卻跟楚向琛那小子說是嗎?”
慕煙燭一愣。
“你看到了?”
“對啊,看到你倆在咖啡廳聊天,我以為你會主動開口跟我說這件事,看來是我多想了是嗎!
“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朋友談心而已!
慕煙燭一邊說一邊端詳著江清池的表情。
他只是生氣,只是嫉妒,卻沒有惶恐和不安。
所以可以證明,他沒有聽到她和楚向琛對話的內(nèi)容,因為江清池這個人不會掩飾,他向來是有什么就說什么的性格。
江清池的確是沒聽到對話的內(nèi)容,他哼了一聲,“他什么時候變成你的朋友了啊,不是說不跟他聯(lián)系了嗎。”
“就是有點事情才聯(lián)系的,你別多想了!
慕煙燭說完下了車。
她今天很累,身心俱疲,她還沒有想好怎么告訴江清池這件事,也沒想好怎么說服他進行換肝手術(shù),肝移植,對。
她該去找誰呢,誰能給江清池換肝呢。
死人……
只能是死人啊。
江清池跟在慕煙燭屁股后頭,倆人進了家門,他凝視著她的后背,心里還是幾分不舒坦。
“你就是心里有事情,為什么不告訴我?”
“真的沒什么,你別問了吧!”
慕煙燭揉著太陽穴換了拖鞋,她的腦袋暈暈沉沉,好想暈倒,可暈倒了,江清池怎么辦呢,連她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他要如何接受?
要如何才能救他,而且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
她不敢看他,這個問題只敢自己去想,這般郁郁難言,偏偏在他面前,還要表現(xiàn)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能被他看出破綻。
好艱難。
江清池癟了癟嘴,“結(jié)婚這才幾天,你就對我甩臉色了,為什么你總是這樣,不會去依賴我呢,我自認我已經(jīng)很強大了!
“這不是你強不強大的問題!請你理解我一下,我今天真的很累!”
“你慕煙燭,是連續(xù)工作十二小時都不喊累的女機器人,今天為什么會說累,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我不知道!我不想告訴你!你讓我冷靜一下吧!”
她也不想對他發(fā)脾氣。
她只是受不了他現(xiàn)在的咄咄逼人,讓她無法招架。
江清池薄銳的嘴角抿了好幾抿,神色冷冽,面龐若霜,他最后泄氣一般的嗯了一聲。
“那你冷靜一下吧!
說完他出去了。
關(guān)門聲不重,甚至是腳步聲也那么輕。
卻讓慕煙燭的心臟驀地絞痛起來!
三年前,他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聲也很輕。
真正要離開的時候,歇斯底里不再,任何聲音都是最輕的。
可,她不是那個意思。
“江河……江河……”
她轉(zhuǎn)身喊他的名字,身后哪里還有人,慕煙燭終于著急慌亂起來,穿著拖鞋出門找江清池。
沿著小區(qū)、街道兩旁、公園到商場。
來往的人都在打量她,一個姑娘家的,披頭散發(fā)目光呆滯又穿著拖鞋的狼狽樣子,吸引了人們的注目。
慕煙燭已經(jīng)滿臉是淚了,找了好久好久,把家附近所有的地方都去過了,都沒找到江清池。
這個時候才想到還有手機。
可是手機忘記帶了,落在客廳。
從未有過的無助和悲傷讓她只能蜷縮在一家咖啡廳門口,抱著膝蓋悶悶的哭泣著。
人潮洶涌,天地這般大,耳邊皆是歡聲笑語,江清池在哪呢?
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
我只是連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看到你痛苦,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
一個好心人走到慕煙燭面前,是個面向善良的阿姨,問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幫助。
慕煙燭抬頭,哽咽的嗓音沙啞,“能借我你手機用一下嗎?我把我老公弄丟了!”
她趕忙把手機遞過去,“別著急,大男人丟不了的!
“……”慕煙燭輸入一串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撥通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然后被掛斷了。
慕煙燭的心一咯噔!
江清池怎么掛她的電話呢?
轉(zhuǎn)念一想,這不是她的手機,江清池從來不接陌生號碼。
于是她咬咬牙接著打!
打到了第五遍,他才接通,聲音冷冷的傳過來,“誰?”
“唔,是我……”
慕煙燭捂著眼睛說,眼淚順著指縫滑到了嘴角,被她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那端的聲音一下子急了,“你去哪了??”
“你去哪了?我找了小區(qū)、商場、停車場……都找不到你。”
“你現(xiàn)在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去找你吧!”
那端嘆了口氣。
“我在家!”
在家?!
慕煙燭趕忙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還給那個好心人。
對方?jīng)_慕煙燭笑了笑。
“兩口子在一起不容易,既然都結(jié)婚了,且行且珍惜吧!
慕煙燭點點頭,說了聲謝謝之后,躋跶著拖鞋往回趕。
江清池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四目相對,慕煙燭沖過來一下子抱住他,眼淚打濕了他的前襟,“對不起……”
江清池一用力,攬過她的腰把她抱進來,然后一腳踢上門,揉了揉慕煙燭的腦袋。
“傻!”
慕煙燭轉(zhuǎn)眸看到了客廳的桌子上,竟放著一袋子山竹,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才傻!”
江清池嗯了聲,“對啊,我就是傻,一個人賭氣在外面轉(zhuǎn)了兩圈,看到你喜歡吃的山竹,買了一袋子就回來了!
真正愛你的人,哪怕心里再有氣,也會惦記著你。
因為他愛你,愛到骨子里。
此刻的慕煙燭還能說什么呢,低著頭,第一次在他面前像做錯事的孩子,不敢吭聲。
她難得服軟,江清池也沒氣了,去洗手間蘸了一條濕毛巾,給她擦擦臉。
后者透過毛巾的縫隙瞧著他,討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別生氣了哈!
“難得,慕總編也會這么討好人呢?”
“……別打趣我了,我不應該對你發(fā)脾氣,以后見誰都告訴你!
聞言江清池哼了聲,半開玩笑道:“那敢情好,只要你不氣我,我肯定能多活兩年!
他是故意的還是成心的?
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簡直跟刀子一樣扎慕煙燭的心。
“快點呸呸呸,別說這些,你肯定能長命百歲!”
“干嘛啊,我開玩笑的!
“開玩笑也不行,快點呸呸呸!”
慕煙燭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她還是第一次這么執(zhí)拗一件事呢。
江清池雙手舉起做投降狀,趕忙呸呸呸三聲。
“這下行了吧?”
她今天奇奇怪怪的呢。
慕煙燭眼眶依然濕潤,忽然踮起腳尖,雙手捧起他的臉,來了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親吻。
江清池只是愣了一秒鐘,就笑了,托起媳婦的腰把她抱起來,往房間走。
……
夜色已經(jīng)深了。
“江河……”
“嗯?”
“我好愛你!
“嗯,我覺得我愛你更多。”
“是嗎……”
“我不能失去你!苯宄負Ьo了慕煙燭,讓她的后腦勺枕著自己的胳膊,然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這么蹭著她的頭發(fā),閉上了眼睛。
“晚安媳婦兒!
“晚安!
相擁而眠。
江清池一夜好夢。
慕煙燭卻是一夜難眠。
都說窩在愛人的懷里,夢醒也不覺遙遠,前提是,兩個人都好好的,身體健康,無病無憂,這是幸福的基本和保障。
他說他不能失去她,可她也不能失去他啊。
她要江河好好的活著,健健康康地活著,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