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因為深邃和光線的問題，顯得比外面要陰沉，頭頂上的燈散發的白光透著涼意，急救室門口上的紅燈亮著，那刺目的顏色格外顯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吉利的東西。

電梯打開的聲音響起，又急又快的腳步聲直直朝著這邊過來。

摟著季懷柳的姜茵抬起頭來，姜景驍已然到了跟前，黑影如山一樣籠罩下來，“怎么回事？”

姜茵一看到哥哥來了，原本強撐著安慰母親的堅強，一下子潰不成軍，眼圈幾乎是立刻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鼻子一酸，只喊出一聲哥，眼淚啪嗒順著臉頰滾落。

終于來了，她真的要被嚇死了。

剛才姜景驍正準備坐飛機去外地出差，卻不想在候機的時候接到這樣一通緊急電話，只說姜樹邱心臟病發了，似乎還很兇險，他立刻趕回來，路上還闖了紅燈。

就怕錯過了片刻，會造成一生的遺憾。

姜樹邱今年發過病，先前醫生叮囑了，一定要好好養著，而老姜自己也會注意，所以姜景驍想不明白這一次又是因為什么，尤其是姜茵和母親都在場的情況下。

“怎么好好的，又發病了呢？”姜景驍想不明白。

“都怪我。”

姜茵痛苦得捂住臉，說出這句話已然耗盡全身的力氣，她像是支撐不住一樣往下倒去，把自己折疊起來，臉頰貼著膝蓋，好像這樣就能夠輕松好過一些。

太沉重了，她無法再背負這樣突然的變故。

要是老姜真有什么三長兩短，姜茵恐怕會永遠都無法面對自己。

眼淚，順著指縫，落到地上，一滴一滴，打碎了姜景驍的心神。

他嘆口氣，沉沉的，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味道，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上輕輕拍了拍姜茵的肩膀。

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關鍵是老姜能夠平安闖過這一關。

急救室門口的紅燈好像是一點火光，燃起希望的火焰。

四個小時候過去，姜樹邱才被推進急救室，轉而進入重癥監護室，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放下心來。

醫生是姜樹邱的老熟人了，是本院這方面最有名的專家，此刻并不樂觀地通知他們，“一切要看接下來的24小時，生命體征穩定的話，就沒事了。”

季懷柳的身形明顯晃了晃，以為她會倒下的時候卻又穩穩站住了，抖著聲音求一個保證，“醫生，老姜他一定會沒事的吧。”

這要看病人自己了，醫生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現在人事已盡，只有看天意。

醫生無法給病人任何保證，哪怕是虛妄的希望，他只是實事求是地說，“等24小時之后就知道結果。”

姜景驍現在是家里的頂梁柱，一錘定音說，“老姜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謝謝醫生，辛苦了。”

醫生也辛苦，即便是季懷柳再問，也得不到其他的答案，于事無補，姜景驍直接干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場聊天。

姜景驍吩咐助手去買來晚餐，他剛在走廊上打了好幾通電話，折身回來的時候，發現飯菜都放在那兒，沒一個動過。

季懷柳是吃不下，姜茵也沒有胃口，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兩個女人都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其他的感官都失去功能。

姜景驍也不強迫，只是在兩個人面前坐下。

出事到現在，陸晉陽連面都沒有露一下，姜景驍的視線不動聲色得掠過腕間的手表，靜靜垂著的眼眸，看不見里面真實的情緒。

季懷柳倒是突然間想到什么，觸電一樣彈起來，“姜姜，淮淮那邊有人去接嗎？”

她記得姜茵說過孩子被老師帶去游泳了。

忙到現在，所有的注意力全到姜樹邱的身上，孩子都給忘了。

“應該有人接。保鏢跟老師會把孩子送回家的。”

“你打電話問過了嗎？”

“好，我去問問。”

姜茵拿起電話，走出休息室，到走廊的盡頭，靠窗的位置才停下來。剛才一直坐著還不覺得，現在稍微一動，感覺渾身沒力氣，手都有些抬不起來。

姜茵直接打到姜淮的手機上，姜淮問她怎么還不回家，脆生生的童音無疑是今天唯一的安慰，姜茵擦了一下又開始生潮的眼角，竭力平穩呼吸道，“乖，今天你們先睡，媽媽有點事要晚點才回來。”

“媽媽，你沒事吧？”小家伙還挺敏銳的，但畢竟是小孩子，姜茵還是有把握騙住他。

“沒事。”

姜茵叮囑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在窗臺邊上站了一會，等到情緒平穩了才轉身，卻不想姜景驍在她身后站著。

姜茵嚇到了，往后退了一大步，有些埋怨的眼神望向姜景驍，“怎么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哥哥，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姜景驍一手插袋中，平靜的眼神之下藏著不動聲色的銳利，“是你沒有聽到，姜姜，我沒有刻意要壓腳步聲來嚇唬你。”

明顯就是姜茵神不守舍，是她，心里面一直藏著事情。

“你先別走，媽媽那里有人陪著，我有些話要問你。”姜景驍并不是一個喜歡拿捏哥哥架子的人，相反還很寵妹妹，但他一旦嚴肅起來的時候，姜茵還是有些怕他的。

姜茵剛剛邁出去的步子就這么生生收了回去，兩條腿規規矩矩地并攏站著，兩只手交握，她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一副小學生準備挨罵的樣子。

姜景驍看她緊張的樣子又覺得頭疼，“沒事，哥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姜茵并不是很想提，主要是覺得說不出口，她當時在場，竟然都沒有注意到爸爸的情況不對勁，甚至是把這一切都歸根到自己的身上，所有的負面情緒把她包裹地嚴嚴實實，不愿意打開心門。

她眼睛別到一邊，“你，問媽媽吧。”

“要不是媽不肯說，我何至于來問你？你以為我沒有問嗎？”姜景驍一字一句地道，聽得出來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我有知道的權利。因為里面躺著的人，也是我爸。”

姜茵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姜景驍。

姜景驍一張臉越發得陰沉，聽到后面的時候，簡直是陰風陣陣，“說句難聽的實話，我們家并不欠她的，當年老姜給她家開車，是沒有付出勞動力嗎？難道是在王家白吃白喝白住了？有義務一定要救她嗎？她自己自作自受，識人不清，最后遭到那種事情，是我們家造成的？不過是柿子挑著軟的捏，就因為老姜還有良知，就可勁地糟蹋？”

姜茵全程聽著不敢說一句話，雖然有些東西她不認同，卻贊同最后一句話。

哪兒有什么和解可言，王倩倩就是在報復老姜，報復她。

“她不喜歡我，因為她覺得我配不上陸晉陽。如果不是我，她可能不一定會羞辱老姜。我當時也不應該猶豫。”越想越覺得難過，姜茵深深埋下頭去，無聲地哭出來，“爸爸千萬不能有什么事情啊！那我就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