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林團主猛地將頭轉向顧云歸，雙目皆是震驚與狂喜。
那張素日威武嚴肅的臉上，帶著滑稽的愕然。
顧家這小子說什么？她能把焰兒救回來？
然而林團主的狂喜只是維持了一瞬間，眼中希翼的光芒便瞬間如泡沫般破裂。
那一瞬間，他仿佛立刻蒼老了許多“你不用安慰我了，焰兒現在五臟俱裂，全身骨骼也碎了一半，連封陽會長都沒有辦法，你拿什么來救人？”
他重重嘆了口氣，向著顧云歸無所謂的擺擺手。
“天色晚了，你既然已經見過焰兒了，便回去吧，我想和焰兒單獨待會兒！”
就算顧家小子想安慰自己，也不能說這種瞎話誆人吶！
就連封陽會長這位四品煉丹師都束手無策，他也是花費了大價錢才從煉丹工會買了一枚三品高級丹藥吊著焰兒的一口氣，難道顧家這小子的能耐比封陽會長更甚……這就有些令人無法相信了！
夾雜著悲涼的落寞話語落入顧云歸耳中，她知道林團主已經心死，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否則也不會整個人都變得這么消極。
耳邊，是老頭的催促聲。
林焰現在吊著這口氣撐不了多久的時間，再耽誤下去就真的如同老頭所言死定了。
“我真的有辦法救林焰，請伯父讓我試一試。”
她目光堅定的盯著林團主，盡可能向他傳達希望與信心，就連稱呼也從客套的林團主換做了伯父，希望讓林團主聽出她的真誠。
哪怕這突然出現的蒼老聲音的主人與她并不相識，她也想試一試，最起碼以后她不會后悔。
“你有多大的把握？”
林團主聽她再次開口，又見她神色認真篤定，頗為無奈地搖頭問道。
顧云歸沉吟幾秒：“五分把握。”
顧云歸無視耳畔蒼老聲音的反駁，并未像他那樣承諾十拿九穩，因為她知道給一個人希望很容易，但是希望破碎后的場景是常人不能接受的，多數人會因為這樣的轉折而一蹶不振。
若是她向林團主保證十拿九穩救回林焰，到最后一旦發生意外，林團主現在的心臟承受不起那樣的第二次打擊。
燃起了希望，最后再受到沉重一擊，何其殘忍！
因此，她只保守的說出一個五分數值。
林團主聽著顧云歸的回答，陷入了沉默。
眼中情緒似乎在做激烈的斗爭，也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相信她的說辭。
這可是連封陽會長都無能為力的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顧云歸感覺每一秒都極其煎熬，真的不能再耽誤了：“伯父，如果我試一試，林焰還有一半的幾率活下去，可如果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那林焰就真的死定了。”
終于。
在她的催促下，林團主下定了決心：“不行，焰兒現在已經糟了那么大的罪，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樣的本事能說出救回焰兒的話語，但是我身為人父，實在是不想讓他承受更多的痛苦，就這樣安詳的讓他離開吧。”
林團主的選擇，讓顧云歸極其意外。
一張清秀絕世的容顏上，頓時噴射出了縷縷怒火。
僅僅是因為這樣，就要放棄嘗試的理由嗎！
“伯父，您身為林焰的父親，所以我尊重您，希望征求您的同意來進行救治，但我的請求并不是為了您的傷心與否。只是因為林焰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就這么離開，哪怕只有一份勝算我也想努力試試看，因為我不想以后回想起來成為遺憾。”
被顧云歸凌厲的視線盯著，林團主遲疑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一個父親的心情，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在人生的最后一程還遭受痛苦，在治療中慢慢死去。”
事實，的確是這樣么？
林團主心中緩緩否定了自己的說辭，他只是不想得了希望又再次失望。
如果顧云歸的救治失敗，那相當于焰兒在他心中死了兩次，他承受不了這種打擊的！
“林伯父，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話有些殘忍，但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即便我不嘗試救林焰，他也會慢慢失去最后一縷氣息，在你面前成為一具冷冰冰的尸體，與您天人永隔斷了父子情份，不試——他必定死！
但若是放手一搏，至少還有一半的幾率，林焰會度過危機活生生的站在您的面前，試試——或許他能活！
既然在您心中已經認定林焰會離開，何不死馬當作活馬醫，讓我試試看呢？
難道您想在幾十年后耄耋之年，想起今天這個晚上，您親手放棄了自己兒子的一線生機，到那時再追悔莫及？
如果您再耽誤下去，林焰活下來的幾率會越來越小，講真的，如果您實在不同意……即便是雞蛋碰石頭，我也會硬碰硬的進行嘗試，即便后果是被您攆出赤焰傭兵團！”
顧云歸視線鎖定在林團主臉上，看著他越來越灰敗的神情，心中最后一點耐心也被磨滅。
她并未站在林團主的身份立場這一步，所以想法更加客觀，面對試與不試的選擇題時，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試試看。
她也能理解林焰的父親，只是她會理智地選擇更正確的決定。
當機立斷。
顧云歸將林團主從床邊拉起，眸光不經意自林焰臉上掠過，雙目堅毅又果決。
林團主被顧云歸半推半就地推到門外，面前那兩扇木門哐的一聲被關上，險些碰到他的鼻梁。
伴隨著門栓的摩擦聲，林焰的房間從里面上了鎖。
他就這樣愣在門前，腦海中不斷地回放著顧云歸剛剛的話語：
‘難道您想到了耄耋之年，回想起……是您親手扼殺了自己兒子的一線生機，最后再追悔莫及嗎？’
到此刻，林團主才如夢初醒。
“混蛋啊！”
他聰明了幾十年，居然在這種問題上犯了糊涂，救與不救有什么好遲疑的？
林團主低聲罵了自己一句，顧家小子那句話，倒是誠心實意的罵醒了他！
“林團主，希望你不要犯糊涂。”
顧云歸的話語，幽幽自房間內傳出，看來她還是擔心林團主會不辨是非地闖進來。
門外。
守門傭兵看著自家團主被人攆了出去，又聽見林團主那一聲低罵聲，頓時臉上大火：“團主，顧家那小子太不識數了，我這就把門踹開……”
傭兵向前一步，抬腳打算踹門。
殊不知，林團主那一聲罵，是罵的他自己！
林團主抬手一道靈力暴掠而出，因為焦急而未控制力道，直接將那名體型壯碩的傭兵拍飛出去：“莽撞，你現在沖進去，是想害死你家少團主不成？”
“下去告訴那些兄弟們，今晚全部戒嚴，任何靠近這里的可疑人物……”
“殺！”
森然的話語落下，這種凌冽的寒意直鉆進骨縫中。
脫離了房間內的壓抑環境，林團主在傭兵面前再度恢復了殺伐果斷的模樣。
看著傭兵踉蹌著離去的背影，他則立在木屋門前，充當起了守衛一職。
濃厚的夜色終于徹底籠罩住整處城池，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間，整個赤焰傭兵團各處掛著明燈，緊張的氣息在其中彌漫。
淅淅瀝瀝的雨水逐漸灑下，漸漸地，凝成瓢潑大雨，化作一串串水簾直直砸向地面。
林團主一動不動地立在房檐下，雨水順著房檐流瀉下，砸落在地的水花濺在他身上，他不敢移動分毫，生怕自己一個細小的舉動，對房間內的人形成干擾。
焰兒，希望你能挺過這一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