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寧也目瞪口呆的看著沈臨淵,之前阿爹總是擔心阿姐常著男裝,日后恐難擇良婿,如今倒好,她阿姐自己找到了良人,不過總覺得心里有些失落,好像有什么東西,就要失去了。
“沈臨淵,你阿爹還在這里呢,你這樣,置你阿爹于何地?”沈老夫人看沈臨淵的模樣越看越覺得囂張,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來,指著沈臨淵怒道。
“好了,扯遠了。歲寧也在,他也不算是外人,沈家的往事,我們說說吧,沈老夫人。”沈臨淵臉色一黑,呼出的氣息也重了幾分,這個時候竟然同她說她阿爹,置她阿爹于何地?她阿爹從來只求她能覓得良人,如今既有了桀宇,她阿爹應該高興才對。
“沈臨淵,你……”沈老夫人指著沈臨淵,顫抖著手指,桀宇默默的看了沈臨淵,眼底的擔憂之色隱藏得極深,他站在沈臨淵身后,對這沈老夫人,他有怒意。
能讓沈臨淵這般糾結的,桀宇多半知道是什么,只是如今沈老夫人非要咬住舊事不松口,他怕,他怕真的激怒沈臨淵。
沈臨淵眼底冰冷一片,桀宇的手在她手中感到感到被涼意包裹,對著個名義上的阿奶,沈臨淵的寒意是從心里散發出來的,桀宇回握沈臨淵的手,既然捅破了那層紙,桀宇與沈臨淵,就該站在一條線上。
“如果我沒記錯,我之前見過你。”沈臨淵看看著桀宇棱角分明的臉,他仰起頭來,自己自能見到他的下巴的棱角。
桀宇的眼睛輕輕瞇起來。看著沈老夫人,頃刻間,換了一種氣度。
沈臨淵忽然平靜下來,她現在會時常不冷靜,會被周遭的任何事物影響,剛才,她差點發怒,因為這老太婆拿她阿爹說事。
沈青云的牌位就在一側,已經死了,難道人死了還不足矣求得平靜?
“哼,你上次來南側,我可是對你以禮相待的。”沈老夫人直視桀宇的目光,怒意正盛。
“十多年前,沈青云繼家主位,我見過你一次。”桀宇完全換了一副模樣,吐出的言語,也沒有了溫度,分不清喜怒,就連沈臨淵也疑惑,桀宇這是要做什么,他現在不是桀宇,是境主。
“十多年前你還是慈母,沈青云繼家主位時你看著還是滿心歡喜,怎么,如今兒子死了,感情就斷了嗎?”桀宇沒有理會沈老夫人的驚訝,將沈青云的牌位拿在手里,細細打量,然后交到沈臨淵手里。
沈老夫人眼睛越睜越大,當年沈青云繼家主位時境主府的確有人參加,沈老夫人仔細回想了當年境主府來人里,并沒有年幼的,涯安境人的面容雖可欺人,但是眼睛騙不了人,她在桀宇眼睛里沒有看見過歷經世事的痕跡,不過這一瞬間的轉變,她卻又有些看不透了。
“沈青云之死,你應該最是清楚不過了吧,不然這牌位,你怎么帶回南側呢?”桀宇把玩著手里忽然出現的折扇,回頭笑對著沈臨淵,“你問不出來,我就替你問了吧,也不是外人。”沈臨淵忽然一抬頭,一下撞在桀宇下巴上。
桀宇撫了撫沈臨淵的頭。
“你是、你是、你是公子?”沈老夫人站了起來,指著桀宇,眼中的驚訝還在持續。
當年境主府來的人不多,而境主親臨,是沈家無上的榮耀,只是境主雖然來了,卻一直坐在車中,并未下車相見。
“你說,沈臨淵將沈青云置于何地?”桀宇抬頭,看著沈老夫人,沈老夫人退了幾步,跌坐下來,沈流云想扶,剛剛站起來,又被沈歲寧瞪了回去。
沈老夫人自從意識到桀宇身份的時候就已經輸了,就算她掩蓋,也瞞不住境主府。
沈老夫人的心理,開始崩潰了,當年的事,難道真的瞞不住了?可是又有什么好追究的呢?
“你們要留下還是出去?”沈臨淵問在場的眾人。
沈歲寧默默的坐著,不吭聲,沈流云也坐著。
“你可以說了。”沈臨淵握緊桀宇的手,桀宇也輕輕拍了她。
“沈臨淵,好啊,好啊!”沈老夫人來笑著笑著,眼淚就留了出來,沈臨淵皺眉,她注意到這次見面,沈老夫人幾乎滿頭白發,皺紋也深了許多,這才半月,難道當年的事,真有什么不可言。
桀宇捏了捏沈臨淵握著的手,沈臨淵立即神色清明,有萬般說不得,此時也要說得。
“沈歲寧,你出去。”沈老夫人指著門口,看著沈歲寧,沈臨淵也不阻攔,說不得的事,沈歲寧知道得越少越好。
沈流云看看場面,猶豫了一下,正欲開口,沈老夫人突然看向他,沈流云立刻蔫蔫的出去。
“沈臨淵,你現在執著,是要付出代價的。”沈老夫人看向沈臨淵,神色看起來蒼涼了許多。
“日薄西山,果然還是心軟了,沈臨淵,你好奇的究竟是你阿公之死還是你阿爹之死呢?”
沈臨淵看著,沒有回答,沈老夫人發笑,“這都不重要了,有什么可深究的,阿公是你的阿公,阿爹是你的阿爹,這世上的人都護著你,他們都護著你,一個不記得自己有妻兒,一個不記得有高堂。他們都想你活著,你卻一心想赴死,你說,好不好笑。”
沈老夫人笑中含淚,桀宇一直緊緊握著沈臨淵的手,二人對視一眼,沒有開口。
“你是沈家最有福氣的人,你看,他們都護著你,就連公子都護著你,整個涯安境有幾人比得過你?他們都是明禮之義的人,可我不是,做了妻子,又做了娘親,如今還是不懂他們男人家說的道理,只看顧親近之人。”
沈臨淵皺眉,她大概知道為什么沈家人只留下她一人了。
“涯安境是神祗后裔,可為什么獨獨選了我沈家?十六年前,來了一黑衣男子,以面具覆面,涯安境無人知道他是誰,他來沈家,說你是神祗傳承,而你,就是沈家的命運。他說你是希望,你能讓涯安境有重見天日的那天。”沈老夫人眼神隨著話音的轉換,越來越狠。
“但是,父女有緣,終十六年,你生來命硬,克親族,所以我容不下你,撫養真正的神祗血脈,這榮幸不要也罷,我將你送走,你阿爹瘋了似的尋你,你阿公更是活活氣死。”
“我阿公是你氣死的?”沈臨淵抬眼,盯著狀似瘋癲的沈老夫人,這些年,涯安境皆言沈老家主因她而死,原來不是,她在內心數落了那么多年的阿公,原來護她至極。
“他們死,是因為你,因為你沈臨淵,你阿爹這些年來一心想讓你逃脫命運,對你如此放任,可是他也沒逃脫命運。你是神祗血脈的傳承,你有你的天命,他們只將你當做沈家女子,一心悖逆天命,你如今一心撞入天命的桎楛,你帶著涯安境希望,可是你現在毀了你阿公和阿爹的希望。”
沈老夫人神色悲涼,眼神卻犀利,沈臨淵站著,握住桀宇的手一度松開,桀宇又重新抓在手里,沈臨淵臉色蒼白死死咬住嘴唇,咬到發白。眼中又淚,卻倔強的盤桓在眼眶邊緣,流不出來。
“沈臨淵,沈家有你,如臨深淵。”桀宇抱住沈臨淵,就要離去,沈老夫人在后面叫住,大聲說道。
聲音之大,在門外的沈歲寧和沈流云都睜大了眼睛。
沈歲寧意識到什么,跑到門口,就看見桀宇抱著沈臨淵出來,沈臨淵眼神空洞,緊緊攥住拳頭。
“走!”桀宇看向二人,并無多余的話。
沈歲寧離開前看了一眼屋內,這時候的屋里忽然有一股蒼涼之意,沈歲寧給了沈流云一個眼神,沈流云走了進去。
沈家行醫日久,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如今這沈老夫人,怕是時日無多了。
沈歲寧隔壁桀宇離去,方才上馬,喬歌就追了出來,臉色蒼白,十分虛弱,就擋在沈歲寧馬前,意思十分明確。
桀宇并未理會,已經騎馬先離去,沈歲寧一著急,將喬歌拉上了小矮馬,出發之前,在喬歌嘴里塞了一片藥草,喬歌立即覺得胃里面那種翻騰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喜上眉梢。
一到臨淵閣,桀宇攔腰抱起沈臨淵,就往酒窖跑。
“這是桃頌,你喝三杯。”桀宇拿出一壇酒,這都是他以前釀的,倒出來三杯,在沈臨淵面前一字排開。
沈臨淵二話不說,提起壇子就往嘴里倒。
在沈臨淵將要倒下的時候,桀宇將沈臨淵拉了過來,直接倒在他的懷里,明明不喜歡失去意識,卻還是在他面前喝下那么多桃頌,是過于不忿,還是過于信任。
桀宇大笑,他今天,想要的都已經在懷里了,可是還在奢求更多。
沈臨淵剩下的桃頌,桀宇全部將它倒進了胃里,世間的痛苦,從來都不是獨一份。
“沈臨淵,我上輩子中了一種毒,何解?”桀宇撫摸這沈臨淵的臉頰,他等一人,已是經年。
在沈臨淵一行走后,南側藥壚,徹底在沈流云的憤怒中停工。
原因是沈歲寧走時,給四阿公留了一份手書,四阿公一邊肉疼,一邊宣布停工。
畢竟那些已經花出去的錢,收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