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到了最后,菲兒已經渾身染血,而深海宮長老的目光依舊冷酷無情,似乎察覺到這個人類快要撐不住了,漠然道:“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將顧云虹交出來,不然你就去死吧!”菲兒一聲不吭,眼神堅毅,再次動用生命神珠的力量恢復了傷勢,這讓深海宮長老忍不住冷笑:“哼,我看你能恢復多少次!”菲兒不由暗嘆,對方說的一點不錯,此刻生命神珠的光輝已經比之前黯淡了很多了,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再重傷個十次八次,恐怕她就得面臨死局了。不能再這樣了,一定,一定得讓對方受傷!菲兒目光有一絲銳利,待到深海宮長老又一次攻擊來的時候,拼著受了這一擊,也不顧大口大口吐血,幻空劍的劍尖已經指向了深海宮長老。云千辰也感應到了菲兒的心意,將自己的力量盡最大可能地釋放了出來。菲兒也在這一刻再無任何保留,將精神力、靈力幾乎一絲不剩地全部化為了一斬。這一斬卻仿佛無意間勾動了大道的軌跡,充滿了一種玄奧靈動的氣息,雖然一點也不快,但就是給深海宮長老一種無從閃避的感覺,這讓他心下駭然,想要防御卻發現自己剛剛攻擊完畢,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難以回防。
“轟!”這深海中陡然亮起了璀璨的銀芒,瑰麗動人,仿佛是世間最美麗的風景,夢幻如同仙境。銀芒消散之后,正是遍體鱗傷,還在不斷咳血的深海宮長老,顯然這一擊幾乎讓他受了重傷。他盯著已經耗盡了所有力量的菲兒,神色猙獰,道:“人類,你在找死!”便打算殺了眼前可恨的人類。菲兒自然不可能憑白讓自己走入險境,此刻她手持魔畫,一邊迅速地恢復靈力和精神力,將這些力量一股腦注入進去,只見這平凡的白色畫卷陡然波動起來,露出了一方殘破的世界。這個世界里面是一片荒蕪凄涼的土地,暗紅色的妖月懸掛天空,隱隱透出一股毀滅的波動,死寂哀涼,沒有一絲生命的波動。“這是……”深海宮長老本能地覺得危險,當即就要后退。但魔畫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吸力,撕扯著深海宮長老,將他一點一點帶入魔畫之中。
“啊,給我開!”深海宮長老掙扎,滿心不甘,怒吼著想要擺脫束縛,他周身藍色的光華熾盛無比,與魔畫對抗著。菲兒眼神如同冰雪一般冷靜,持續加力,而深海宮長老的力量剛才已經消耗了大半,此刻縱然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驚恐地一點一點被拖入魔畫之中。待到深海宮長老徹底被拖進魔畫中,菲兒也沒有半點放松,她能感應得到魔畫中傳來的一陣陣劇烈波動,所以她盤坐下來,繼續一邊恢復異靈力,一邊將它注入到魔畫中,助其封印煉化深海宮長老。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魔畫中的動靜漸漸小了,既而逐漸消失,菲兒這才松了口氣,看了看周圍戰場的情況。只見戰局已經到了尾聲。深海宮的人早已橫七豎八地化作了尸體,只留下一個虛神強者還在戰斗,而海逸周圍也只剩下了五個級米靈圣苦苦支撐。但即便是海逸,也已經身負重創。菲兒沒有將溪墨兩人帶出來,而是一個人悄悄地靠近了主戰場。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整個深海都震顫了一下,一聲巨大的轟鳴直接幾乎讓所有人都失聰,腦袋里面“嗡嗡”響成了一片,那一塊的空間全部都破碎了,而一個藍衣飄飄的老者正臉色蒼白,渾身染血地從空間破碎的邊緣飛掠出來。
“藍莫前輩!”看到飛出來的老者,藍玉驚喜地大喊,反之,海逸面如死灰。局勢很明顯了,深海宮這邊的虛神強者敗了,即便藍虛殿的虛神強者也身受重傷,但卻依然有著彈指間滅殺米靈圣的威能。現在是如此死路,海逸神色怔忡,也不知一瞬間想了什么,那苦澀絕望的神情漸漸平靜了下來。戰斗就這么停止了,放眼望去,盡是鮮血,盡是尸體,仿佛還有無盡的冤魂在四周繚繞呼嘯。此情此景,一片蕭瑟的殘酷。藍玉走到了海逸的面前,神色不再平靜,冷笑道:“怎么,海宮主也能有今天?當年你殺我幾個兄弟時可是何等的暢快得意!”海逸冷漠地道:“藍玉,別在那里做小人嘴臉,讓人看了惡心!說起來,你倒是該感謝我才是,若不是你的幾個兄弟都死了,你以為藍虛殿殿主一定就會是你嗎?”藍玉神情一變,隨即有一抹憤怒,道:“海逸,你夠了!他們都死了你還在挑撥離間,你還能不能再冷血一點!”“都死了?不,不不……”海逸冷笑起來:“我沒有殺七川,也沒有殺詠兒。”藍玉呆住了,不可置信地一動不動,良久渾身發顫,一把揪住海逸,道:“你,你說什么?!小川沒有死?葉詠也沒有死?!你,你……”他語無倫次地說著,震驚地盯著海逸。海逸冷漠地看著他,掰開他的手,冷冷地道:“沒錯,他們都沒有死。那兩個藍色晶石是我偽造的,就是要讓你以為他們死了。”
“為,為什么……”藍玉還沒有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聲音依舊發顫。似乎知道馬上就要死了,海逸已經拋開了一切,冷漠地道:“即便后來我娶了一個妻子,有了一個女兒,但我依然愛著詠兒,所以我不甘心,憑什么詠兒喜歡七川?他比得上我嗎?他哪里比得上我,偏偏詠兒對他一往情深,憑什么?我呸!”海逸沒有了冷漠的樣子,越說越激動,甚至有了一分猙獰,咆哮道:“你說,憑什么?!”藍玉皺眉,但更想知道七川的下落,所以什么都沒有說。海逸似乎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他的一生只在乎過兩個女人,并將自己全部的愛都給了她們。一個是葉詠,七川的愛人,即便他花費了所有的心力,甚至乞求葉詠和他在一起,可葉詠卻從來都不屑一顧。海逸愛得心神憔悴,卻什么都換不來。另一個是女兒海天香,他雖然對妻子沒有什么感情,卻從小疼愛這個女兒,縱容她的一切。但這個活潑可愛卻又十分固執倔強的女兒卻愛上了一個人類,縱然那人類天賦絕頂,可海逸依然不能接受。結果,最后雖然殺了那個人類,但海天香卻從此再沒有了笑顏。即便海天香從來沒有罵過他,但那空洞死寂的表情卻讓他看一次心痛一次,憤怒一次。
可以說,即便他位高權重,掌天下風云,為一代梟雄,海族敬畏驚懼,可是他的感情方面卻是如此的心酸蒼白,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情人物。“憑什么,憑什么老天要這樣對我,我不甘心啊!”海逸仰頭怒吼,聲音似乎穿透了海水,沖上了九天云霄。“海逸,你冷靜冷靜!”藍玉急了。海逸雙眼血紅,瞪視著他,忽而哈哈大笑:“冷靜?藍玉你瘋了嗎!我都要死了,換做你,你給我冷靜一個看看!你不就是想知道你兄弟的下落嗎,我就是不告訴你,怎么樣?”“你就算不告訴我,我也能找到!”藍玉恨得直咬牙。海逸瘋狂地笑道:“你找不到,哈哈哈,你永遠也不可能找到的!早在你反戈一擊,讓局勢變得十分惡劣的時候,我就通知了我深海宮的人馬,將他們兩個送往一個你絕對找不到的地方,你死心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樣!”藍玉再也沒有了平靜斯文的樣子,此刻心急如焚,大吼道。“我想要怎樣?我想要怎樣……”海逸猙獰的神情漸漸有些茫然,似乎喪失的神智在漸漸恢復。冰羅軒看著這個景象,心里也焦急起來,如果海逸來一句放我們離開,保不準藍玉就會答應。這在人類的世界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兄弟感情一旦和利益對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就算再怎么煎熬、再怎么愧疚痛苦,也會選擇利益。但海族不一樣,即便高等海族擁有了和人類一樣的智慧,但是這份真情卻難以磨滅,在利益和情感方面,他們更可能選擇自己在乎的人。藍玉心中也有些冰涼,一時間心亂如麻,他盯著海逸,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對方的條件,心里一時間苦澀無限。
他算到了很多,幾乎算到了一切,卻沒有料到七川夫婦還活著,此刻他的腦海已經被回憶充斥,他很清楚,若是呆會面臨抉擇,他定然會選擇自己的兄弟。只是,海逸存在,則深海宮不滅,他完全能卷土重來,到時候自己的理想就再也不能實現。甚至可以說違背了諾言,蒼河宗的人也會因此走投無路,日后必是死局。海逸的神色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看著藍玉,詭異地笑了起來:“我說什么條件你都答應?”“……恩。”藍玉不敢看冰羅軒,嘆了口氣。海逸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么,但隨即他又沉默了,這一刻,他的眼中閃爍著未明的光芒,沒有人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良久良久,藍玉都有些沉不住氣了,海逸才道:“冰羅軒,我想見見顧云虹。”藍玉愣住,冰羅軒的心本來已經沉入了谷底,此刻也愕然了,道:“你,你說什么?”“我說,我想見見那個顧云虹。”海逸的神色變幻不定,一會憤怒,一會無奈,一會溫和。冰羅軒下意識偏頭,正好看到菲兒過來。菲兒看著這位深海宮宮主,她在這一刻都有些無法理解海逸的思維,不由道:“海宮主,你見他做什么?”“我不會傷害他。”海逸略略低頭,靜靜地道。菲兒思索了一下,溝通了世界雛形中的顧云虹,顧云虹知道了事情后,想了想,表示愿意出來。菲兒于是就打開一條通道,讓顧云虹來到這邊。“你找我有什么事。”
顧云虹很冷淡,若不是他想知道母親的情況,他才不愿意理會這個深海宮宮主。可以說,整個深海宮,除了他的母親,他誰都不喜歡。海逸來到了他的身邊,看著這個冷漠倔強的少年,仔細地看著,神色有一抹恍惚,半晌才喃喃道:“真像……”顧云虹皺眉,道:“我母親呢?”“她很好……不,她不好,也許,也許……”海逸說了好幾個“也許”,神色掙扎變幻著,良久才用盡了全力一般地道:“也許……是我錯了……”顧云虹心中一震,看著海逸,對方的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銳利霸氣,反而充斥著濃濃的悲傷和無力。他沉默了良久,最終冷笑起來:“錯了又如何?你能挽回什么!”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兩人,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當年天香公主和一個天才人類的故事,在海族的高層里面知道的人很多,而現在,這位深海宮宮主面對著自己的人類外孫,又會怎樣?但對話的兩人眼中卻似乎當所有人不存在。海逸聽著顧云虹的話,神情又蕭索了一些,他不再威風而不可一世,此時此刻,只有幾分將要落幕的悲涼:“是啊,又能挽回什么……”顧云虹張了張口,但最終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他戰斗起來冷酷無情,但平日里還是安靜溫和,心地善良,看著海逸悲傷蒼涼的模樣,他無法諷刺,甚至連心底深深的恨意都淡了不少。其實,這些年,難過的又何止一個人。很多時候,很多事,巧合地發生,悲涼地落幕,卻有好幾個主角為之神傷一生。每每想起,便是刻骨銘心的疼痛。海逸怔怔地一動不動,似乎在回憶往事,一直過了很久,才復雜地注視著顧云虹,伸出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又凝滯在半路,慢慢地縮了回來,最終只是沉沉地道:“希望你日后幸福。我,對不起你們一家……”顧云虹沉默,海逸又道:“你到一邊去吧。”
顧云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慢慢地到了一旁。然后海逸面向藍玉,冷笑道:“我承認,今日我敗了,但我絕不會死在你們手里!”他手中不知何時拿著一柄藍色的長劍,決然地刺入了心臟,鮮血頓時噴涌而出,而海逸的身體也漸漸倒下。這一刻,海逸沒有看自己的生平大敵,也沒有看冰羅軒,更沒有看自己的屬下,而是看向了顧云虹。那一雙眼眸里沒有了威嚴,沒有了凜冽霸道,只剩下一種溫和和慈愛,輕輕道:“孩子,找到你母親,你們好好在一起吧,我,對不起你們……”顧云虹心潮澎湃,一時間有些難以自已,顫抖地道:“外公!”然后沖過去穩住了海逸將要倒下的身體。海逸渾身一震,終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絲笑容。這笑容里,有著太多的復雜感情,旋即,海逸閉上眼睛,淡淡道:“藍玉,他們在夢幻珊瑚群,我有最后一個請求。”“你說。”藍玉心里也說不出什么滋味。海逸的生命氣息在流逝,他強大的氣息漸漸隱去,最后用盡全力地道:“請,告訴詠兒……哪怕,是現在……我依然愛她,無怨無悔!”一代梟雄,就此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