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這種東西力量太難以抵擋了,大抵表達不出來的,那都是不夠喜歡,不夠愛。
比六月份天氣燥熱的更快的是高考完畢等待成績的高三學子。今年的端午節跟高考撞在一起了,可是一中今年不設高考考場了,聽說是去年一中發現了好幾期作弊案件,今年所有一中學生都被分配到市區的考場去參加考試了。
這就意味著,我們期盼了好久的六天假期沒能實現,只有端午節這三天,我也格外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端午假期結束,期末考試提上日程。
梁生俊對我的成績提出了很大的期許,他說“你啊,把心思都收一收,好好學習,高三看能不能進個實驗班。”
我拱了拱頭,在他校服外套上留下了幾根頭發:“不收,已經收不回來了……”
“為什么?”
“因為……我的心都在你那里啊……”
他揉了一把我的腦袋:“檸檸,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紅顏禍水……”
“自信一點,把像字去掉……”他嘴角微微上揚,手下力度倒是更狠了一點,我哼哼了幾聲表示抗議。
暑假來的很快,期末成績單還沒下來,我拉著他的胳膊百無聊賴的走在河畔上。
“成績單一下來,高三分班表就出來了……”
他換了個手,順勢走到左側河畔邊,牽起了我的左手:“怎么,開始擔心了啊……”
我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在水面激起了一圈漣漪:“沒有……”
“高三分班表一下來,就要開始補課了……”
支支吾吾半天,我不想說了;
梁生俊輕笑出聲:“要補課,也就不能常常見到我了,對吧?”
其實也就是這個意思,心里變扭了半天:“對啊,聽說高三補課要一個月,還不放假,晚上加自習加到十點半……”
越想越不開心,又踢了一塊石子到河里。
“檸檸……”他喚
“嗯……怎么了……”
“我前幾天報了美術班……”
我很驚奇:“你是要當藝術生嗎?”
他點了點頭:“我文化課成績不太行,可能考個二本都勉強的很……”
“你不是在實驗班嗎?”我問出口,他就是在實驗班,高一撤銷了尖子班,只保留了四個實驗班,我清清楚楚記得,他現在的班級是高一四班,是教學樓四樓靠右第一間教室。
“實驗班啊,墊底有什么用?”
他摸了摸褲兜,沒摸到東西,左手有些無措的摸了摸腦袋:“高二估計就到普通班去了……”
“哦……那也沒關系啊……我不就在普通班嗎?”
梁生俊笑了笑,不可置信的開口:“我說了半天,你沒聽到重點嗎?”
我不解:“什么重點?”
“重點就是我現在是藝術生,暑假要在學校畫室培訓一個月啊!”
他當藝術生,暑假也要在學校補課,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三天之后,隨著高二期末成績高三分班表下來了。
我在高三十五班,文科實驗班。
梁生俊很高興,比我還要高興,硬是拉著我去慶祝了一把。
我其實有些開始抗拒和他一起吃飯了。
我家里那個慫樣子,用我父母的話說:“能繼續供你上學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每次看著我媽撒一炕的錢,我都很想哭。
除了學費,我是沒有多余的錢可以拿來“揮霍”的。
這么長時間,我盡力的在他面前表現的不那么拮據,也盡力的在日常一起吃飯上多結幾次賬,我其實……真的……不想花他的錢的。
他提出了要去慶祝,摸著口袋里僅剩的二百塊,想想還有三十天的補課,我只能拒絕。
梁生俊好像有點生氣,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他第一次沒有抱我就離開了,我也第一次沒有主動給他發消息,這好像也是我們第一次意義上的冷戰。
冷戰持續,我為我可憐的自尊生悶氣,而他大概可能是因為我的拒絕也在生悶氣。
補課二十天了,連日陰雨,沒有一天晴天。
我在梁生俊身上,一向是沒有骨氣的,連日二十天,他沒有找過我,我也沒有找過他,我只在校門口遠遠的看見過他幾次,我很絕望。
讓我更絕望的是: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是高一一班的,好像叫做張萌。
除去校門口碰見的,透過教室窗戶也看見過幾次,她和他一起在操場散步,一起出入食堂。
這一刻,我才發現我根本不知道我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只是可悲又可憐的期盼著,他能來找我。
能像以前一樣,以輕聲溫柔哄我:“檸檸……你別生氣了嘛……”
可是,他這次沒有。
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自習課,新班主任啞著嗓子宣布:“今晚不上晚自習,明天下午兩點開始上課,調整半天!”
高三的殘酷使得我對這難得假期格外珍惜。
下課后在科技樓畫室門口徘徊好久,繞著科技樓走了有五六圈吧,想著他淺淺的笑,念著他身上好聞的薄荷味,我還是放下了可憐又可悲的自尊,抬腿邁了進去。
一樓右轉就是畫室,透過樓道的窗戶,他拿著畫筆,神情認真自若,一筆一筆的勾勒,雖然看不懂,但我覺得,他好像,就應該學畫畫。
我見過他很多樣子,卻沒有一個能與此刻揮動畫筆的他相媲美,他好像整個人都散發著靈氣……
他在用畫筆勾勒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他。
沒有張萌可能這個畫面會繼續賞心悅目下去,可是,她就坐在他旁邊。
再站了幾分鐘,不爽的事情發生了,張萌的色盤打翻了,一地的顏色,梁生俊的白襯衫上都沾染了許多
“對不起對不起……我給你擦一下……”
我并不想稱呼她的名字。
梁生俊竟然未拒絕,任由那個女生拿著紙巾在他的胸前摩擦。
我捏了捏水泥窗臺,地面上掉了幾個渣渣。
那個女生打翻了顏料,直接跟梁生俊用一個盤,來來回回,頭手交錯,偶爾還互相點評幾句,動作出奇的默契。
連日陰天,沒有陽光,可我卻突然覺得眼睛有些刺痛。
我終究還是進去找他了……
周六下午上課,班主任早早就在樓道堵人。
我踏著鈴聲邁進了教室門,拍了拍胸口:“好險好險,差點被逮住了!”
“是啊,再晚十秒,你就要去罰站樓道了……”
高三十五班本來五十個人,又被校領導強行塞了三個親戚進來,總共五十三個人,而我,非常自覺的,一個人坐到了角落里靠窗最后一排。
憑空冒出來的同桌十分聲音十分耳熟,仔細打量過后:“李子揚,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十六班的嗎?”
他掏了本政治練習冊:“很明顯……轉班了啊……”
“為什么?”我問
李子揚努了努下巴:“老班來了……這節語文課……”
“那你掏政治練習冊做啥……”
“我作業沒寫完,下節課要收,我這節課補一補……”
我:……
老班在講臺上講的天花亂墜,我還沒看清楚題目,卷子都要翻面了。
李子揚探個腦袋,微微傾斜:“你看老班,講的多認真……”
“閱讀理解了,古詩詞填空已經過了……”
“嗓子都啞了……還沒講完……”
我不想搭理他,他倒也無所謂,推了推胳膊:“哎……你覺得老班語文講的怎么樣……”
“我覺著第一排的女生晚上回去可能需要洗個頭……”
李子揚:……
李子揚作為新同桌空降我們班,為我的高三生活帶了一點樂趣。
晚自習結束,梁生俊等在門口,地理老師前腳出門,我隨手抓了幾本練習冊就要往出跑。
“哎……哎……你拿錯了,明天交的是數學,不是歷史……”
對于李子揚的提醒,我很感激,急忙回去換了練習冊:“謝謝啊,老李!”
他沒說話,只是淡淡的往門口瞥了一眼,我順著目光,梁生俊也在看這里,我有些不自在,急忙跑出去,拉過梁生俊的胳膊:“好了,走吧……”
跟之前一樣的磨嘰,磨嘰到校園里沒什么人了,他才牽著我往宿舍樓方向走,路燈昏暗,太陽能板供電不足,燈光忽明忽暗的。
他放慢了腳步:“李子揚跟你在一個班啊?”
“對啊,今天才來的,說是轉班了……”
他沒再繼續問,一直沉默著到樓下,我下意識的往樓管阿姨窗戶瞄,梁生俊突然拉了我一把,靠在他懷里的我還是懵的。
伴隨著頭頂沉重呼吸聲,他說:“我想你了……”
感覺他怎么好像在撒嬌,我很想說:“我也想你了……”
可是又想起他和張萌畫室里默契的一幕,出口話就變了:“你一天美人在旁,哪里能想起我……”
他又沉默了,我靠在他懷里,以為他會解釋什么,他竟然只是不說話,我有些生氣,推了他一把,掙脫了他的雙手。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低著頭數樓梯的嚯嚯口,他突然不沉默了:“檸檸……你這是吃醋了……”
帶著一絲得意的表情映在燈光下,我很心虛:“沒有……”
他往前靠了一步,未及反應,伴隨額頭落下一吻,他說:“你吃醋了,我很開心……”
“可是……我也吃醋了……”
他也吃醋了,他吃什么醋,他跟那個女生朝夕相對,風花雪月,而我在教室里承受著高三變態一般的折磨,好像,還是,我更慘一點好不好……
一整夜都在考慮梁生俊那句“我也吃醋了”,早讀時腦袋都差點砸桌子上。
李子揚還不怕死的問:“薛檸,你昨晚是約會到幾點啊,困成這樣!”
我知道他在揶揄我,可我一點都不在乎。
我放下語文書,戳了戳他的胳膊:“唉,你覺得我去當個藝術生怎么樣?”
李子揚正在做數學習題,頭都沒抬:“發燒了請去醫院,出了校門右轉,四路公交終點站……”
“我覺得我在畫畫上蠻有天賦的……”
他從桌兜里拿出了一個破舊的筆記本,封面都快掉了的那種,扔到我桌子上:“自己看,你的畫畫天賦……”
我翻開筆記本,稍一用力,首頁就被扯掉了,是他的高一物理筆記,不,準確的說,應該是我的“藝術嘲諷傳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