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喉嚨一緊,心臟幾乎就要蹦跶出胸腔,她的嘴唇抖了抖,然后,一股超強氣波終于沖了出來,“刺殺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宛如獅子吼一樣的叫聲,幾乎把在場的人全部震聾,而那些箭簇,也隨著這驚天動地、號角一樣的‘示警’,如蝗蟲般漫天鋪地地射向皇太子所在的地方。
何曉航身邊的那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燈,鐵傘再次合起,只是,那些箭果然厲害,就算是精鋼百煉的傘面,竟然也留下了一簇簇深深淺淺的坑。
“叛賊在樓上。”之前抓住李艾的那個刀疤男人沉著聲喝了一句,話音未落,蘇瑞只聽到“倏”地一聲,不知道什么暗器,速度極快地擦過她的耳側,她臉色發白,顫顫地望旁邊一看:幾根發絲飄飄落地。
“這……這……這……”她的身體還在發抖,一個人已經從窗口翻到了屋頂,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齒道:“還發什么呆,快點跑啊!”
蘇瑞往后踉蹌了下,身體往后一仰,又見一排“暗器”,從她的面前擦了過去,如果她稍緩一步,此時就要成蜂窩了。
這一次真的嚇得夠嗆,蘇瑞整個人都木在了原地,她那時還只道是暗器,如果知道是亂槍掃射,只怕直接嚇軟在地。
“見鬼!”她身后的人罵了一句。
原來蘇瑞堪堪一仰,正好倒在了那人的背上,蘇瑞的腦子反正一片空白,也不反駁,那個人已經就勢背起她,朝屋頂的另一端跑了去。
蘇瑞則像一截僵硬的木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客棧,就這樣被打得千瘡百孔,火星濺了出來,落在了她親手洗的床單上,然后呼啦啦的,很快燎成了大火,摧枯拉朽,很快毀于一旦。
——敦煌多風,而秋天又是風季。
“停火。”在那人帶著蘇瑞跳下另一端的馬背上時,她仿佛聽見了皇太子的聲音,清淡而威嚴。
皇太子何曉航確實下達了這個命令,當皇家護衛隊隊長、也就是那個臉上有傷疤的男人,楊向東向他請示的時候,何曉航只是搖搖頭,道:“不用追,組織人盡快滅火。”
如果將事情鬧大,波及的人太多了,而且,這左右都是敦煌的軍民,雖然黑衣火槍隊極有分寸,只將準頭對著那一排房間,可是,倘若火燒了起來,受災的范圍將不能小覷。
楊向東自然明白太子殿下的顧忌,他看了火勢一眼,然后低頭道:“屬下會盡快查出幕后之人。”
“嗯。”何曉航神色未變,俊美的臉淡淡的,好像剛才的突襲,于他而言,已經司空見慣了一般。
事實上,這次襲擊的規模不算大,簡直是小打小鬧。
周圍的騷動已經很快被止住了,皇家護衛隊的效率不同凡響,隊伍繼續前進,沒一會,后面一個騎兵快馬拍來,恭聲問道:“斯大人讓屬下來問,殿下可安好?”
“無妨,謝斯叔掛心了。”何曉航清眸如玉,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
楊向東的神色卻劃過深深的疑慮,目光一轉,看到還在地上,已經完全被嚇蒙的李艾,大手頓時一揮。
“把這個共犯帶回去!”
有間客棧毀了。
全燒了。
自己成為刺殺皇太子的嫌疑犯了。
蘇瑞坐在顛簸的馬背上,過了好半天,思維才算正常,而思維一回復正常,首先彈入腦海的,就是這三行字。
蒼天啊,這,這,這是一場噩夢吧?
這一定是噩夢!
她伸出手,往肉里狠狠一揪,再一旋一扯,果然,聽到了吃痛的“哎呀”聲,前面那個人轉過頭,兇巴巴地等著她,“你捏我干什么!”
蘇瑞又想淚奔了。
這……不是夢。
而面前這個人的臉,簡直比任何噩夢都討厭,她何止要捏他,她簡直要——蘇瑞先涼颼颼地瞧了對方一眼,然后張開手指,就往對方的脖子上撲了過去,口中直嚷嚷,“我掐死你,我掐死你,我掐死你……555555,我掐死你……”
那形狀,就好像被惡鬼附身了一般。
那人先是一怔,然后擒住她的手,將兀自掙扎的蘇瑞牢牢地按在馬背上,低聲郁悶道:“難道被嚇傻了,得失心瘋了?”
蘇瑞的臉被按在下面,鼻子里全是馬身上的膻味,呼吸艱難,眼眶卻澀澀的,簡直是欲哭無淚。
莫梵亞!!!
她狠狠地念著這個人的名字。
她上輩子是不是欠了這個人的,這輩子一遇見他,擋了財路也就罷了,居然還連累她把客棧都毀掉了,現在,她有家歸不得,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明明已經過上了小日子的,明明已經當上了老板娘,明明下半輩子可以舒舒服服在敦煌城里混成個不好不壞。
現在,全毀了,全毀了,她前途茫茫,當真是生不如死啊。
“行了,我沒想過要害你,你的損失我會陪給你。”莫梵亞將她安靜了下來,不像剛才那樣大喊大叫了,不由得將聲音放柔了一些,“其實我把房間全部包下來,就是為了不牽累無辜,誰讓你爬屋頂上去,還喊了那一嗓子?”
蘇瑞不理他,將臉埋在馬的毛皮里默默地流淚。
“等出了城就放了你,到時候,你向官府好好地解釋解釋。”莫梵亞繼續道。
“解釋個屁!”蘇瑞終于發飆了,她將頭抬起來,惡狠狠地望著他,“你刺殺皇太子誒!是皇太子誒!這么大的事情,官府是寧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的。我回去就是找死!”
蘇瑞是單純,但是不傻。
這片大陸等級分明,貴族與賤民之間的鴻溝極其巨大,蘇瑞和李艾就屬于賤民,只是李艾收了一筆遺產,這才從小破落村莊里爬進城,有了這個她們視之為生命的客棧。現在,客棧沒有了,那些人捏死她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還有,李艾怎么辦?
她會不會也被牽累?
莫梵亞怔住,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想了想,好像也是,“那你先跟著我吧,回頭我再給你另外安排另一個地方。”
蘇瑞懶得理他,更加不會去感恩戴德,她又埋下頭默默流淚了,只覺得是這世上最悲劇凄慘之人。
莫梵亞見她這副模樣,終于有點內疚了,他松開按住她的手,反而推了推她的肩膀,“喂,你沒事吧?”
“滾!”蘇瑞伸手一怔,結果自己沒能把握好平衡,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額頭撞到了路邊的巖石上,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的時候,她與莫梵亞已經出了城。
她實在不知道這個莫梵亞到底是什么背景,一個人不緊不慢地刺殺了皇太子,又不緊不慢地出了城,現在還在不緊不慢地趕著路,好像根本不怕自己被人逮住似的。
不過,說也奇怪,城里并沒有追兵出來。
“醒了?”正在她犯迷糊的時候,又聽到莫梵亞那個可恨的聲音。
蘇瑞騰得坐了起來,想也不想,又是餓狼撲虎地沖了過去,“我要和你同歸于盡!”
這敦煌城外,就是漫無邊際的戈壁荒漠,此時大漠落日。朔風陣陣,分外凄惶,蘇瑞睜開眼便覺得生無可戀,可是,她就算要死,也得先找個墊背的。
不然,做鬼都憋屈!
莫梵亞趕緊閃開,在蘇瑞擦過他身邊時,他信手一撈,將她直接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另一只手的動作也極快,索性將一只燒餅塞進了她的嘴里。
“吃吧。”他若無其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