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見他們就要甩開她,蘇瑞不得不重新叫住他們,“那個孩子的身體不好,如果萬一因為你們的行為,讓他有什么好歹,你們就什么得不到了,不如我跟你們走。——我是他的母親,莫梵亞的妻子。”
果然,在聽到莫梵亞的名字時,他們的神色稍停了停。
他們是沖著莫梵亞來的。
“你?”那兩人將蘇瑞打量了一番。
一個大人,顯然比一個小孩難以控制些。
“我看見你們的槍了,我不會妄動。”蘇瑞說著,已經將手機和車鑰匙全部拿了出來,小心地擺在旁邊的椅子上,“我也不會通知任何人,如果你們不希望引人注意,現在就可以離開。”
她其實可以高聲呼救,這里也有保安,可是,教室里陸續有孩子出來,她如果不足夠冷靜,也許會連累很多人,樂樂也會被嚇到。
她不敢冒險。
那兩人簡單地權衡了一番,似乎覺得蘇瑞的建議也不錯,其中一個走過去,將她的手機和鑰匙拿了起來,順便取下了手機的電池。
“那請莫太太隨我們走一趟了。”另一個人的態度還算客氣。
蘇瑞點頭,她朝外面望了一眼:樂樂還在外面等著她,很乖巧地站在人群里。
她同樣不能將樂樂就這樣丟在這里不管。可是,她同樣不能冒險過去打招呼,也許反而會讓那兩人改變主意。
這里離家有近半小時的車程,樂樂的書包里有零用錢,也許他可以自己坐出租車回去,可是,天,他才不過五歲,該怎么獨自回家?
蘇瑞從未這樣糾結過,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卻怎么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案,而身后的兩個人,已經開始催促她了。
興許培訓中心的老師會打電話聯系家里吧,如果小孩一直在門口沒人接的話……
樂樂已經看見了她,他轉過頭,叫了一聲“媽媽。”,就要跑過來。
蘇瑞心口一跳,連忙做了一個“停下來”的動作,然后示意他,就這樣在門口等著,不要走遠。然后,給樂樂一個寬慰的笑容。
好吧,她只能相信,中心的老師會去聯系家里人的,樂樂會沒事。
樂樂很聽話地收住了腳步。
最后,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和兩個不認識的叔叔,乘一輛中巴車離開。
一上車,蘇瑞的眼睛便被黑布遮住了,他們顯然不想讓她知道地點,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支棱起耳朵,仔細地傾聽著外面的聲音,車的鳴笛,路邊商鋪的音響,什么東西砸碎的噼啪聲,孩子的笑聲……然后,聲音慢慢地沉寂了,他們好像離開了市區,駛進了小巷,或者郊區。
現在,蘇瑞唯一能聽到的,是中巴車輪的咕隆聲。
這樣開了近兩個小時,車才停了下來,蘇瑞被他們帶下車,她伸手將黑布解了下來,在她面前,居然是一個江邊碼頭,廢棄了很久的碼頭,旁邊還有一些破舊的房子,大概是從前漁民住的地方。
“莫太太,請進。”他們對蘇瑞的態度還算客氣的。
蘇瑞順著他們的手勢,自己走了進去,屋子里收拾得還算干凈,雖然家具簡陋了點,不過,并沒有想象中的灰塵或者水邊的潮氣。
“好了,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你們想要什么了吧?”她環視了周圍一圈,然后轉身看著他們,“或者,讓我和你們的老板見一面?”
她仍然很冷靜,只要他們是有所求的,事情便不會太糟糕,不是嗎?
“老板就在附近,很快就會來見你。”那人很客氣地說完,退出了房,門從外面鎖上了。
蘇瑞反而不著急了,除了擔心樂樂此時的境況。
房子的建構頗為古舊,窗戶是木制的,由兩個支架支撐著,掀開了一半,堪堪能看到不遠處江濱的景致。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女子正站在江邊,與她站在一起的,還有另一個背影,駝色風衣,隱隱約約,風揚起衣袂,翻卷。
然后,那兩個男人跑了過去,在女子耳邊小聲地匯報著。
看來,她就是他們口中的“老板”了。
蘇瑞覺得有點眼熟,等她轉過身的時候,她才認出來,居然是黑夫人。
黑夫人旁邊的男子好像也轉了過來,似乎對他們匯報的內容有點驚異,他朝蘇瑞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
蘇瑞則在同時,“啪”地關上了窗戶。
她靠著墻壁,仿佛從未像此刻一樣混亂過。
是她的錯覺嗎?
全部,是她的錯覺嗎?
她居然,將那個人,看成了……斯冠群。
可是,理智告訴她,那并不是她的錯覺,那個人回頭看過來的時候,即便隔得那么遠,她仍然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深沉的,洞悉的,帶著一絲沒有預料的訝異。
她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樣的場合下重見,真是……哭笑不得。
……她無法可想。
他們已經一起朝這邊走了過來。
蘇瑞重新坐回椅子上,她告訴自己保持冷靜,卻還是忍不住,不停的看著那扇門,時間突然變得無比漫長。
蘇瑞自然并沒有看錯,此時和黑夫人站在一起的人,確實是斯冠群,他也不過才剛剛到了沒多久。
所以,在聽到黑夫人的舉措之后,他同樣很驚奇,不怎么認同的沉聲問,“為什么要這樣做?脅迫家屬,真的是一個很劣質的把戲。”
“莫梵亞已經開始查我們了,我只是希望他能罷手而已。”黑夫人攤開手道:“這樣也是最和平的方法,我并不希望雙方將關系鬧僵,其實我們是不沖突的,犯不著彼此防備。他想要的,是另一個Silence,而我們想要的,只是徹底毀掉這一切。就好像,其實我們都不喜歡莫博石,在這一點上,我們是盟友。”
“可據我所知,你前不久才和莫博石見過面。”斯冠群輕描淡寫地點破她。
“虛虛實實,誰說得準呢,再怎么說也是老情人啊,我對老情人一向是念舊的。”黑夫人笑了笑,同樣輕描淡寫地將這個問題掠了過去。
“所以,你抓了蘇瑞?”斯冠群沒有繼續追究這個問題,黑夫人對莫博石,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即便是斯冠群,也自認看不明白。女人的愛恨,比任何復雜的事情都難以琢磨。
所以,在對待莫博石的態度上,黑夫人已作為未知因素,只可借助,不可倚靠。
“怎么,心疼了?放心,我只是用她來逼著莫梵亞許諾不要再找我的麻煩,不會傷害她的。”黑夫人的笑容頓時曖昧了起來,“她現在就在離你不遠的房子里,怎么,想去見一見她嗎?”
斯冠群轉過頭,遠遠地看了那個房子一眼。
事實上,這一帶有很多房子,他從沒有認真去看過它們,也不覺得它們與其他的漁村有什么不同,可是,……她在那里。
這四個字仿佛有魔力,他忍不住將它們多看了幾眼:黑瓦灰墻,支開的窗戶,雨棚,門口用來曬漁網的、廢棄的木架。這些景色突然變得無比鮮活,每個細節都栩栩如是。
“冠群?”黑夫人叫了他一聲。
斯冠群收回目光,神色淡淡,“把她送回去吧,你這樣做,只會讓莫梵亞對你更加敵意。”
“隨便,他把我當敵人還是當朋友,我才不關心。”黑夫人無所謂道:“我只是希望事情能順利一點。”
“我想毀掉S,是私人恩怨,你選擇幫我,只是因為被我脅迫,你用不著做到這個地步,只要做好我讓你做的就可以了,不要樹敵太多,不然,以后會很難善后。”斯冠群難得好意地勸了一句。
選擇黑夫人當盟友,有他的考慮,可是,他確實沒有預料到,她會做到這個地步。
“就算沒有你,我也想毀掉他們了,我是為自己,”黑夫人卻淡然一笑,只是目光變得灼熱而幽深,“我恨他們。恨那些自以為是、愚蠢的,可以把別人的人生任意踐踏的……怎么說來著,上等人。我用自己整個青春和三個無聊的婚姻換得今天的地位,可不是為了當他們的玩寵,然后心安理得地同流合污。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你看,我已經快老了,再怎么保養,都已經老了,女人老得很快,也許只能瘋狂這一次了。”
斯冠群不置可否。
莫博石那件事,到底給了她多大的陰影?
“你不是還有秀一嗎?為他想想吧。”頓了頓,他還是提醒了一句,“除了不甘之外,總還有一些其他值得珍惜的東西吧。”
“秀一?”黑夫人哂笑道:“我從來沒想過將他生下來。他就是一個錯誤……還有,剛才的那一句,你應該說給自己聽吧。如果真的那么放得下,為什么你不去見她,而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莫梵亞?”
斯冠群移開視線,“Alex那邊怎么樣了?”
“接應的船只已經派過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離開密祜,據說密祜那邊已經封鎖了全境,甚至找了職業殺手在找他們。S也已經插手了。如果能安然離開,先讓他們去Y國避一避吧,我在那里有幾處房產。”黑夫人由著斯冠群轉開話題,她隨口交代完,然后促狹地看著斯冠群,“你真的讓我放了她?”
“嗯,現在,送她回去,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斯冠群道:“這件事,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不過,我希望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送她回去也可以,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黑夫人的目光突然變得狡黠了起來,“告訴我你全部的計劃,你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底牌?不然,我也不知道會對她做什么呢。再怎么說,她老公現在都是我的敵人啊。”
“你威脅我?”斯冠群眸光微冷。
“你威脅我?”斯冠群眸光微冷。
黑夫人仔細地看著他,先是認真的,后來很無辜地眨眨眼,自己先笑了起來,“自然是開玩笑的。”
是她的錯覺吧,方才,她是真的覺得背心發寒。
也許那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
“邊走邊說吧,我會讓人送她回去的。”黑夫人先行妥協,他們一起往江邊的小屋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他收住腳步,淡淡道:“我們等會再談。”
他顯然沒打算見她。
黑夫人撇撇嘴,不置一評。她是真的弄不懂這個男人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剛才在江邊上,他對她說的那番話,其實她不是不觸動的,他很明白什么更重要,可是行為卻讓人困惑。
好吧,所以他才是斯冠群。
黑夫人沒有再問什么。
他進了另一棟房子,她則獨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蘇瑞很平靜地坐在桌邊,并沒有生氣或者緊張的意思,看到黑夫人的時候,她的表情沒有太多驚奇。
“你好。”黑夫人很熱情得體地笑了笑,拉開蘇瑞身前的椅子,坐了下來,“謝謝你來參加我的……江邊茶會。”
蘇瑞挑眉,探尋地望著她。
茶會?
“不過,很可笑,我卻忘記了準備茶。”黑夫人說著,已經站了起來,仍然談笑風生,并不覺得自己的言辭有什么不妥,“不介意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多謝。只是,如果下次有這樣的茶會,還請明說,因為這樣的邀請方式真的會讓人誤會。”蘇瑞并不揭穿她,她順勢下了臺階,也站了起來。
黑夫人眨眨眼,很突然地問了一句,“你看見了,是不是?”
“嗯?”
“你看見我們了吧?”黑夫人饒有興致地問:“你也看到他了,對不對?”
蘇瑞沒有否認,那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