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喝酒,因為實在沒有酒量,身為酒吧老板,卻完全不會喝酒,這件事若是被別人知道后,簡直可以笑掉大牙。‘
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其間,阿Cat打來幾次電話,都是Alex按掉了,他并不是不能原諒阿Cat,只是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是膽小鬼吧。
習慣了用程序來計算所有的事情,他的世界里,要么是一,要么是零,不喜歡太復雜的東西,也絕對不想給任何人帶來困擾。其實,無望地喜歡一個人,也是種困擾吧。他知道她不需要更多的喜歡,她只需要一個能給她一生一世的人,一個幸福健康的家庭。他是該成全的。
成全,或者,也是膽小的一種行徑吧。
他不知道。
一瓶紅酒過了一半,唱片卻已經停了下來,他終于站起來,決定回家,不再為“膽小鬼”三個字而糾結。
因為喝過酒的緣故,他開得很慢,好在一路上都沒有什么人,到家的時候,幾乎是破曉時分了。Alex上樓之前,在停車時,往旁邊看了一眼,他看到一輛頗為眼熟的車,可是酒精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他沒能想起來。
然后,上樓,開門。
大門推開的時候,Alex有點怔忪了:難道他出門的時候,沒有關燈么?
屋子是大亮的,所有的燈都打開著,客廳純白的沙發上,兀自坐著一個人。
一個他本來拱手讓給莫梵亞的人。
蘇瑞。
蘇瑞正在他的屋子里,很耐心地等著他回來。
Alex并不吃驚,她有他家的鑰匙,還是他親自給她的,事實上,在給她鑰匙的時候,Alex就曾幻想過這樣的情景:有朝一日,他推開門,會發現她正在家里等著他。
現在,幻想成真了,他卻茫然了。
他知道,其實她等著的人,并不是自己。
“Alex,你喝酒了?”她本來是為了另一個問題而來,可是,看到全身酒氣的Alex,蘇瑞還是微微一驚。
那個人,分明是滴酒不沾的。
“一點而已。”Alex低下頭,似乎想換鞋,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連鞋都脫不下來。
他嘗試著踢了幾下,正要糾結,本來在沙發上的蘇瑞已經走了過來。她彎下腰,很細心地為他解開鞋帶,然后,把拖鞋送到他的腳邊,為他換上。
蘇瑞做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她也不認為有什么不妥。
大概一直這樣照顧樂樂,已經成為了習慣,更何況,Alex在她心中,便和家人差不多。
“停下來。”在蘇瑞的手拖起他的腳時,Alex卻將腳猛地縮了回去,赤著腳退進了屋里。“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事?”他徑直問。
“你……知道斯冠群在哪里,對不對?”她停了片刻,然后抬起頭,看著他。
Alex沒有回答。
他不能騙她,可是,同樣不能說出實情,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我一直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有點奇怪……”蘇瑞低下頭,喃喃自語道:“我知道我的感覺不會出錯的,你,你和他,一定有聯系,可是,為什么?你們不應該爭鋒相對嗎?”
“為了一個協議。”Alex終于開口,“他告訴我那件事的真相。我為他保守秘密。”
他還是沒辦法欺瞞蘇瑞,尤其是斯冠群的事情。
蘇瑞沉默了片刻,然后,抬頭道:“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交易,請帶我去見他。”
“他不會見你的。”Alex淡淡道。
“為什么?”蘇瑞筆直地望著他,道。
Alex欲言又止,終于只能無言。
“他根本不愛你,又怎么會見你?”這一句話,卻并不是Alex所說,兩人同時往那邊望過去,安雅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蘇瑞怔怔地看著安雅,一言未發。
“你怎么來了?”Alex轉向安雅,有點不悅地問。
“本來有點其他事情,不過,既然剛好看見蘇小姐,也許,有些話還是說明白得好。”安雅淡淡地看著蘇瑞,這句話明明是對Alex說的,可是,她的視線并沒有從蘇瑞的臉上移開過。
“安雅——”Alex似乎還想阻止她。
“我只想知道真相,而不是借口。”蘇瑞還能保持理智,并沒有被安雅的話語所傷到。
愛與不愛,她有感知。
“也許吧,斯總對你,或者真的曾經有一段時間的情迷吧,……蘇瑞,你見過斯杰母親的照片沒有?”安雅忽而轉開話題問。
蘇瑞神色依舊很平靜。
她想說,她不過是斯杰母親的替身么?
斯冠群確實說過,她們很像很像,可是,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不足為奇。
“我剛好有一張照片,你要不要看?這是在斯總為她立碑的時候,交代給我時給的照片,當然,是在認識你之前。”安雅說著,低下頭,從錢包里拿出一張兩寸大小的照片來,遞給蘇瑞。
蘇瑞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將照片接了過來。
她低頭看了看。
只一眼,便再也說不出其他。
一模一樣。
居然,一模一樣。
準確地說,照片里的女孩更漂亮一些,大眼櫻唇,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她是斯冠群初戀的女子,也是一直糾結于心,多少年也不能放下的那位。
她一直知道,他們是相似的,卻不知道,居然相似到這種地步,倘若不是照片里那個女子清爽的短發,和復古的洋裙,她幾乎以為這就是自己的照片。
“你現在該知道了,為什么你會與其他的女人不同了吧,說到底,你不過就是一個影子。”安雅從蘇瑞的手中,將照片收了回來,冷冷地說:“他會將財產留給你,不過是因為不想給斯杰,斯總恨那個女人,連那個女人的兒子也一起恨,他沒辦法處理斯氏的股份,卻一毛錢也不可能給斯杰。再說了……你一個女人,拿著那么一大筆時間恩么錢,是禍是福,根本說不準,倘若他真的愛護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安排?你既花不完,也不會拿它去做其他的事情,放在你手中,簡直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蘇瑞不能說話。
她滿腦子都是剛才的照片。
相似到這種程度,那么,當他看著她的時候,眼睛里的人,到底是誰?
“……所以,你何必還要找他呢?他現在很忙,難道你沒聽說,斯氏的股份正被別人大量收購,我現在就明著告訴你吧,受夠股份的人,正是斯總,他還不想露面,你這樣窮追不舍,會讓他覺得很為難。”安雅鄙夷了她一眼,“還以為你是多超脫的一個人,結果,還是和胡一一她們差不多。你該知足了,你得到的贍養費,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就憑你的條件,這個價碼,也只有斯冠群給得出來。”
是啊,她該知足了。
拿了那么多錢,就應該躲在哪個角落里笑吧,何必還要再竄出來,何必還要再找他。
這種行徑,與胡一一有什么區別?
蘇瑞并不反駁,更沒有為自己辯駁的意思,她仍然安靜地蹲在那里,一字一句,平淡至極地問:“他在哪里?”
別人說的話,她可以統統不信。
她只要他親口說一句。
說一句不愛,或者“算了吧。”
那么,她轉頭就走,留下他賜予的一切。
可是,在他開口之前,她什么都不會聽,什么都不會信,即便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她聽到了心臟墜落的聲音。
“我問一下,看看斯總到底愿不愿意與你再通話。——他大概已經覺得你纏人了。”說著,安雅拿出手機,嫻熟地撥打著一串號碼,等電話接通后,她將手機遞給蘇瑞。
蘇瑞接過手機,她覺得自己很鎮靜,可是,當手握著話筒的時候,話筒卻是顫抖的。
找了那么久,沉默了那么久,不甘了那么久,終于,能夠聯系他了嗎?
嘟嘟的長音。
宛如幾個世紀之久。
蘇瑞的手指扣得發白。
“咔嚓”一聲。
她心臟懸起。
可是,不是斯冠群的聲音,而是一個懶洋洋的女聲,在那邊惺忪地說:“who is that?”
卻是大洋彼岸的清晨。
蘇瑞怔忪了半天,才能勉強地答一句,“我找斯冠群。”她才不管對方能不能聽得懂中文,如果她不回答,她就離開掛電話。
可是,蘇瑞卻聽到了女子轉頭喊人的聲音。
“冠群,找你的。”
冠群,多么親密的稱呼。
“是安雅吧?”一個熟悉的,磁性的,醇厚得讓她喘不過氣來的聲音,淡淡地問。
“不知道呢。不像安雅的聲音。……難道,又是你的什么驚喜么?”女子的聲音聽來如此雀躍。
“唔……”連語氣詞,都熟悉到可怕的地步。
蘇瑞費了很大的勁,才握住話筒,她已經站了起來,站得筆直,幾乎是繃住的狀態。
一陣窸窣的聲音,帶著女子的輕笑。
然后,他來到了電話前。
“喂。”他說。
蘇瑞卻在瞬間失語。
“……安雅?”斯冠群開始猜測對方的身份,漫不經心的聲音,帶著初起的慵懶。
女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來,“哇,好漂亮的衣服,你真的很有眼光!”
蘇瑞的喉嚨幾乎堵住了。
“如果你不開口,我掛電話了。”斯冠群似乎不太喜歡這個游戲,沉聲道。
他說要掛電話,便不是威脅,蘇瑞吞了吞口水,終于開口,“是我。”
那邊也沉默了。
“是我。”她重復著這兩個字,極艱難地問:“你最近……還好?”
“嗯。”那邊也終于給了反應,可是,很淡很淡,沒有一絲感情。
蘇瑞是真的想到了楊一一,她想到楊一一在斯冠群面前哭訴的時候,他波瀾不驚的神情。
此時,他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樣的么?
“你在哪里?”她垂眸,將所有的問題全部吞了進去,只問這一句。
“……”斯冠群卻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誰告訴你電話號碼的?是安雅嗎?讓安雅接電話。”
他甚至都不想直接對她解釋。
“錄音帶——”蘇瑞卻沒有轉開電話,而是冷不丁地問道:“錄音帶里面的聲音,是你嗎?”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這兩個斯冠群中有一個在做戲,那無論真的那個,還是假的那個,都讓她覺得可怕。
“哦……”斯冠群似思索了一會,然后,嘆息道:“我本想做一個完美的結局,你為什么不肯直接接受?蘇瑞,我不想傷你,跟過我的這么多女人當中,我唯獨不想傷你,你是不同的。你不該再打這個電話。”
“那么……那些錢,也不過是贍養費?”蘇瑞低低地問。
慷慨的贍養費。
不過,那顯然不是斯冠群的全部財產,或者說,那只是他明面上的財產。
不然,按照安雅的說法,斯冠群又何來的錢,去收購斯式的股份。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斯冠群仍然如第一次見面一樣,于她而言,是如此的謎。
“我一向不食言,這是你應得的。做一個豌豆公主吧,蘇瑞。”斯冠群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