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還是不愿意，那沒辦法，如果莫梵亞要怨，就只能怨自己娶了一個自私自利的妻子了。”胡娟說著，按下了最后一個鍵，那邊很快有人接聽，胡娟對那邊的人說：“我后臺的密碼是……”

蘇瑞的眸光突然變得很寒很寒。

“胡娟！”她的聲音猛地提高。

胡娟將電話挪開一些，極意味地看著蘇瑞。

蘇瑞的眉頭卻皺了皺，說了一句有點不相干的話，“你在燒水嗎？”

胡娟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什么，她站起來，快步朝廚房那邊走了去。

從蘇瑞進來的時候，她便發(fā)覺，這屋子里的味道極其壓抑，當時只以為是胡娟平常食用的藥味，直到透過玄關(guān)，看見廚房那邊的灶臺時，她才猛地想起一些常識。

一定是胡娟在燒水，但是，因為等著自己，以至于忘記了這一茬。火熄滅了，煤氣外泄，這才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胡娟走向了廚房，很是急躁。

她的指間還夾著煙頭。

蘇瑞站在客廳里，她拿起桌上的那杯紅酒，極快速地將紅酒倒進旁邊的花盆里，她正要找紅酒重新斟一杯。

然后，她聽到了爆炸聲，不算特別嚴重，只是一串火光電流般閃過，刺啦著竄過廚房，燎到了掛在玄關(guān)前的帷幕。

蘇瑞嚇了一跳，她手中的酒杯掉到了地上，人急忙轉(zhuǎn)身，看向胡娟。

胡娟的身上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給燎到了，她扶著廚房的門，連聲尖叫，廚房那邊，火焰剎那間耀得老高。胡娟的衣尾也燒到了，她幾乎嚇軟了，身體順著門楣滑了下去，她不能動。

蘇瑞幾乎想也不想地朝胡娟沖了過去，可是，待沖到玄關(guān)的時候，剛剛被燎燒的帷幕獵獵作響，它們變成了真正的火海，炙熱而濃郁的煙塵，讓蘇瑞咳嗽而恐懼，她已經(jīng)站在了玄關(guān)邊，大門的把手熱得嚇人，可是，好歹是打開了，胡娟站在不遠處的廚房門口，在他們中間，是已經(jīng)燃起來的帷幕。

蘇瑞的腳步突然停頓了。

她看見了從玄關(guān)的桌上掉下來的照片，胡娟拿來威脅她的照片。

她看到照片里女人的眼神，她看到此時站在廚房門口的胡娟的眼神，那全然癲狂的，不顧后果的眼神。

這種眼神，她一度是熟悉的，可正因為熟悉，才會懼怕。

純棉制的厚厚的窗簾也燃起來了，本來讓房間顯得古雅華麗的帷幕，變成了致命的阻燃劑，它們讓胡娟的雙腿發(fā)軟，不能再前進一步，事實上，胡娟也確實受傷了，她一直抓著門楣，用一種銳利而可怕的目光盯著蘇瑞，在蘇瑞猶豫的那一瞬，她沒有求助，而是大笑了起來。

“憑什么他就沒染上！憑什么你可以嫁給他！你們不會幸福的！你會倒霉的！”她嘶啞地吼叫道。

蘇瑞被濃煙嗆得往后退了一步，有東西從上面砸了下來，胡娟房內(nèi)的家具全是木質(zhì)或者棉質(zhì)，全是極易燃燒的類型，她的眼睛已經(jīng)被煙迷得看不清了，她的喉嚨要被堵住了，力氣在流失。在胡娟吼完那一句后，蘇瑞突然轉(zhuǎn)身，再也不看后面一眼。

她出去了。

她直接跑了出去，然后，用拳頭狠狠地砸下了火警的按鈕。

整棟大樓都被警鈴聲驚醒。

蘇瑞卻并不打算停留，她握緊包，正要從緊急通道里離開，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動，突然又停了下來。

蘇瑞若有所思地轉(zhuǎn)過身，然后，她看見了李艾。

李艾的手中握著手機，一部可以拍照的手機。

她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拍下自己沖出房間的照片。

屋子里，傳出胡娟最后一聲詛咒，然后，一切都平息了，警鈴聲與噼里啪啦的爆裂聲。充滿了死亡與罪惡的氣息。

“你殺人了？”李艾怔然地問。

蘇瑞搖頭，“我沒有。”

她只是沒有冒險去救胡娟，可是，她沒有殺人，沒有！

“……你殺人了。”李艾喃喃自語著。

蘇瑞不再說什么，這一句話，已經(jīng)不是疑問了，這是李艾的結(jié)論。

可是，為什么李艾會在這里？

當她在她門外等了一下午的時候，她在哪里？那個時候，李艾又在哪里？

為什么偏偏在她最狼狽最陰暗的時候出現(xiàn)？

樓梯口那邊漸漸傳來人聲與腳步聲，蘇瑞卻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李艾好似剛剛回神，她沖著蘇瑞，不客氣地喊了一句，“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跑！”

蘇瑞這才回過神，她復雜地看了李艾一眼，終于順著緊急通道，離開了這里。

——并不是心虛，而是，她不能被別人發(fā)現(xiàn)在這里，不然。自己與胡娟的關(guān)系，莫梵亞的事情，都會被別人扒出來。

可是，為什么李艾會在這里？

還有，胡娟會死嗎？胡娟會死嗎？

倘若她沒死，她會將莫梵亞的事情全部抖出來嗎？

在腳踩到一樓的實地上時，蘇瑞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也許，李艾說得沒錯，她就是一個殺人犯。在她離開那間房的時候，她心中的所思所想，確實是……滅口。

所以，她見死不救，她沒能沖過去，將胡娟拽出來。

第一次，蘇瑞見識到自己心底最為陰暗的地方，這個地方讓她恐懼，她扶著墻角，胸口又是一陣惡心，翻江倒海的惡心。蘇瑞在角落里吐了很久，幾乎要要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她聽到了樓上的喧囂聲，聽到了救護車與消防車從街道盡頭傳來的鳴笛聲。

蘇瑞吐到胃部痙攣，然后，她扶著墻，勉強地站了起來，尚能從容地擋下一輛出租車。

上了車。司機說：“喲，起火了。”

“是啊。”蘇瑞將頭扭向窗外，她的眼睛痛得厲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煙火熏得太久的緣故。

她沒有回家，她沒有自信能在蘇媽媽的面前繼續(xù)掩飾。

蘇瑞同樣不能去見莫梵亞。這件事，只能爛在她的心里，絕對不能讓莫梵亞知道只言半語。她甚至覺得，此時的自己，更加沒有資格出現(xiàn)在樂樂面前。

因為，為了自己的利益，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當然，也有可能沒有死。

對于胡娟到底死還是沒死，蘇瑞沒有任何想法，也沒有任何期盼。她麻木得厲害。

“小姐，去哪里？”司機不得不再次追問蘇瑞的去向。

“……祈云山。”蘇瑞隨口報出一個地名，說出口后，才發(fā)現(xiàn)，那里是斯冠群曾求婚的地方，她曾差點在那里墜崖。

“大半夜的，小姐一個人去那里？”司機以為自己拉到了女鬼。

想想也是，蘇瑞上車的地方，剛剛發(fā)生了火災，天知道后面是個什么樣的人。

“哦，開玩笑的，去濱江路吧。”蘇瑞淡淡改口。

司機這才放了心。

……原來是去買醉的。

濱江路，酒吧一條街。自然，也是Alex 的左岸所在的地方。

司機在路口將她丟了下來。蘇瑞并沒有去好Alex。她坐在濱江路右側(cè)的江邊上。吹風。

她的身上，還帶著火星的痕跡。可是，已經(jīng)沒有人相信，這個人是剛剛從火海里逃生出來的。

她的表情很淡很淡，幾乎稱得上是平靜的，這樣吹了二十分鐘的風，她站了起來，在濱江路路口那邊的足球廣場前站定。

那里有一個很大的屏幕，世界杯的時候，可以供球迷們在這里發(fā)瘋吼叫。平時，則播放電影或者新聞。

此時，屏幕里正在播報新聞，實時短訊。記者趕到了火海，說著六樓A座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據(jù)悉，戶主已經(jīng)死亡，這場大火是事故還是有人蓄意縱火，警方正在調(diào)查。”

盡責的記者正在如實播報著。

蘇瑞只覺得心口一空，她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到底是松氣。還是……恐懼。

那么，胡娟真的死了。

就這樣……死了？

事情的發(fā)展，簡直讓人懷疑它的真實，如果不是晚風太過襲人，她幾乎要懷疑，這不過是一場夢了。

而且，是噩夢，夢里，胡娟的模樣，也許會困擾她很久很久。

蘇瑞端起面前的酒杯——想在足球廣場上看新聞，至少要點一扎啤酒——在聽到這個消息后，蘇瑞兀自喝了一口酒，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在喝什么。

“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報告仍在繼續(xù)，蘇瑞仰頭，將剩下的酒喝完，然后，她站了起來。

她向那個已經(jīng)不存在的號碼發(fā)了一條短信。

“我殺人了。”

斯冠群的號碼，那個留給她的手機，手機已經(jīng)被砸壞，手機卡不是所蹤，這個號碼，應該是空號了。

她只是想找個樹洞。因為，這一次，她無法傾訴，甚至不能訴諸于口。

可是，手機叮鈴一聲，卻顯示了“發(fā)送成功”的字樣。

她沒有留意。她將手機放回包里，重新回到江邊上，手扶著欄桿，望著面前奔騰不息的江水，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吐，也沒有什么可以怕。事實上，此時的蘇瑞。冷靜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怕。

她在想，胡娟最后打的電話，是給誰的？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或者，有這些資料？

李艾，又會說出去么？

她要確保莫梵亞的絕對安全，更要確保樂樂永遠不知道這些齷齪的事情。風真的越來越冷了。她如在冰窖一樣，蘇瑞覺得自己所有的血管都要凝成冰塊。

在這樣呆滯了一個多小時后，蘇瑞終于痛哭出聲。

她害怕，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背負一條人命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生不如死。

而就在她哭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一件外套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肩上，蘇瑞猛地轉(zhuǎn)身。淚眼朦朧中，那一刻，她突然有點看不清，此時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的那個人是誰。

斯冠群么？

還是……

蘇瑞止住哽咽，呆愣地望著身后的人，她想掩飾自己的哭泣。可是，此時掩飾，顯然是徒勞無功的。

“Alex？你，你怎么在這里？”她愕然問。

真是奇怪，來的人，分明是Alex。可是在蘇瑞轉(zhuǎn)身的時候，卻仿佛看見了斯冠群的身影。

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讓她恍然。

“發(fā)生了什么事？”Alex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很擔憂地反問她。

蘇瑞無法回答。她咬著唇，只是搖頭。

“你……殺了誰？”Alex，終于單刀直入。

蘇瑞怔怔地望著他。

她不明白，為什么Alex會知道這件事。不過，她此時也想不了太多，蘇瑞覺得自己就要瀕臨崩潰，就像那日站在懸崖邊的感覺，清醒又凜冽。

“胡娟。”她訥訥地回答。

“怎么殺的？”Alex神色凝重，沒有驚奇，也沒有掉以輕心，他很謹慎地追問細節(jié)。

蘇瑞閉上嘴，她的手抓著外套的邊緣，將自己緊緊地裹在其中，她努力回想著方才發(fā)生事情的細節(jié)，最后，卻只能記起胡娟那張近乎癲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