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房的繼承權,一個兒子所代表的意義,在莫家是不可言傳的。樂樂怎么能主動放棄自己的繼承權呢?
事實上,從現在開始,雅芯所在的一切,都是要為樂樂鋪路。
不過,聽完蘇瑞的話,雅芯確實放心了一些:這個女孩,強勢歸強勢,但還是天真了一點啊。
雅芯與蘇瑞的交鋒,到了此時,也算告一段落了,莫梵亞也擔心母親對蘇瑞太過刁難,很快就從樂樂的房間走了出來了。
博石已經見過樂樂了。祖孫倆的關系卻是出奇地好。樂樂與莫梵亞小時候便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讓博石仿佛找到了當年初為人父的感覺。
莫梵亞見狀,也放下心來,他由著祖孫倆在那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頗為童真的話,自我介紹啊,喜歡什么游戲啊,吃不吃青椒蒜苗之類的話題……樂樂的興致很好,他這幾天認識很多人,大家對他都很友善,他有了爸爸媽媽,有了爺爺,有了許多阿姨叔叔,這些都是他曾期盼過的,現在,一夕間,都變成了現實。
樂樂很喜歡爸爸,因為爸爸很溫柔,長得好看,說話又輕又動聽,樂樂也很喜歡爺爺,因為爺爺讓人很想親近。
莫梵亞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快混熟的祖孫倆,這才重新回到大廳。大廳里,蘇瑞和上官雅芯的話題已經結束了,大廳里的氣氛不算友好,當然,也不算劍拔弩張,只是冷冷淡淡的。
莫梵亞于是走過去,很自然地坐在蘇瑞的后面,手環住她的肩膀,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聊什么呢?”
“媽媽在教我一些需要學習和注意的地方。”蘇瑞很得體地將話題略了過去,然后轉頭問:“樂樂怎么樣?”
“他很喜歡爺爺,兩人正玩著呢!蹦髞單⑽⒁恍,環在蘇瑞肩膀上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些,這讓他們的姿勢看上去親昵而自然。
上官雅芯卻覺得刺眼。
從前莫梵亞雖然也有未婚妻,可是莫梵亞是個感情白癡,最起碼,他從未在人前與蕭蕭表現得過于親密,所以,雅芯從未像現在這樣,有一種強烈的、正在失去的感覺。
她就要失去自己的兒子了,被這個橫空出世的、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女人。
“我去看看你爸爸,還有……那位傳說中的孫子;槎Y的賓客名單,我和你爸已經擬定了一份,你們兩人再看看,需不需要再添加幾位!贝蟾攀悄歉碑嬅鎸嵲谔萄哿耍判静⒉幌朐谶@里呆下去。何況,對樂樂,她也是好奇的。
莫梵亞并沒有攔著,事實上,他也希望自己的父母能盡快接受樂樂。蘇瑞卻有點不放心,見雅芯起身,她也隨之站了起來,莫梵亞卻拉住她的手,道:“沒關系,他們會喜歡樂樂的,有爸爸在那邊。蘇瑞,我們來看看名單!
蘇瑞轉頭看莫梵亞,莫梵亞神色篤定,并無半點憂心,她于是重新坐了下來、雅芯已經上樓了,蘇瑞則欠過身,拿起桌上的那份名單,上面的名字,蘇瑞大多不認得,偶爾認得幾個,也是在財經雜志里見過的,只能說,各個非富即貴,名氣斐然。蘇瑞對他們卻全無概念,等翻完后,她想了想,道:“我想加幾個人!
“你是說李艾吧!蹦髞喓荏w貼地說:“我已經準備了李艾與斯杰的請帖,還有……何曉航何先生的!
蘇瑞低下頭,神態倦怠而落寞,“只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來!
她們曾是她最重要的人,如今,卻漸漸形如陌路了。
“他們會來的。”莫梵亞伸出手,扶了扶蘇瑞的胳膊,道:“我會去親自請他們。無論他們對你有什么誤會,有我出面解釋,總可以吧?”
蘇瑞怔了怔,她抬頭望向莫梵亞,那個從來都不理會別人感受的莫梵亞,竟然要為她去做說客么?
“還有博維公司的同事,也一并邀請了吧!蹦髞喓孟癫⒉挥X得自己剛才的決定多么震撼,低下頭,繼續道。
蘇瑞心底發暖,她微微一笑,搖頭,“不用了,我會自己去解釋的。還有毛毛啊,凜子啊,我都想邀請,可以給我幾張空白的請柬么?我親自送過去!
“好!蹦髞喆饝,信手遞給她幾張已經制好的請柬。
這次的婚禮,蘇瑞的感情是復雜的,所以,一直沒能關注它的細則,此時拿起請柬,才算第一次看清它的真面目,上面寫著“莫梵亞先生與蘇瑞小姐惠姻良緣”,底下描金日期,香氣淡雅,打開后,兩朵并蒂蓮交纏出填寫名字的空白橫桿,蘇瑞拿出筆,很認真地寫下幾個名字,放進了包里。
“我出去一趟,也許今晚會直接在家里住了,明天陪媽媽一起過來吃飯。”她起身道。
現在,他們還沒有正式舉行婚禮,所以,蘇瑞大多數時候還是住在自己的家,那里也相當于自己的娘家了。
“好,樂樂留在這里,你不用擔心!蹦髞喴幻嬲f,一面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蘇瑞轉身,就要制止。莫梵亞則低著頭,拿著車鑰匙,正要往外走,兩人的腳都沒收住,他的下巴撞上了她的鼻子,莫梵亞連忙伸出手,握住了蘇瑞的胳膊,急問:“沒事吧!
蘇瑞沒有做聲,她捂著鼻子,搖搖頭。
“怎么了,沒撞疼吧?”見蘇瑞不說話,莫梵亞更著急了,他伸手托起蘇瑞的臉,想要細看,蘇瑞卻將臉轉開,低聲道:“別對我太好!
他這樣溫柔,她也許會再次淪陷,事實上,莫梵亞這個名字,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只是,她不希望自己沒有了斯冠群,就重新回到莫梵亞身邊。更不想讓他淪為將就。
可是,他卻對她那么好,一直一直,體貼到蘇瑞招架不及的地步。然而,這種善意,對此時的蘇瑞來說,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該怎么回應,甚至無法做到水火不侵的地步。
所以,別對我太好了,莫梵亞。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莫梵亞的手僵在原地。蘇瑞的意思,他又如何不懂?
“那明天見!碧K瑞不敢去看莫梵亞的表情,匆匆丟下四個字,拿著包,走了出去。她沒有車,只能隨手叫了一輛出租車,車載新聞上正輪番播放著各式的新聞,當然,也無可避免地提到了蘇瑞與莫梵亞的大婚,蘇瑞坐在后車位上,靜靜地聽著那一閃即過的名字,主持人一再歌頌著這一出都市傳奇,她卻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小姐,去哪里?”司機問。
“……濱江公園,左岸酒吧。”想了想,蘇瑞回答。
蘇瑞還是站在了左岸的前面,對Alex,她是缺少一個交代的,甚至于李艾,也請允許她的貪心,她不想失去,所以,無論他們之間有什么誤會,或者,今時今日,有了怎樣的鴻溝,她想面對。
如果逃避,她就會變成和斯冠群一樣的逃兵。這并不是蘇瑞想要的態度。
現在是白天,酒吧只留了一扇小角門,里面沒有客人,Alex應該在某間包廂里玩電腦吧,他很少出去玩,按照李艾的說法:那絕對是一個標準的宅男啊。
酒吧的服務員都認識蘇瑞,見到她,都不由得湊過來八卦。
蘇瑞與斯冠群的事情無人得知。蘇瑞與莫梵亞的事情卻是人盡皆知。大家所問的,無非是婚期啊,莫梵亞是如何表白的啊,幸福啊,開心啊,諸如此類的善意的問題。
蘇瑞勉為其難地敷衍了幾句,終于問道:“Alex呢?”
“哦,在錄音室。”
“錄音室?”蘇瑞一愣。
“是啊。老板這幾天又開始重新玩音樂了!狈⻊諉T笑瞇瞇地說。
蘇瑞笑了笑。
她不過在莫家蹉跎了幾日,外面的世界變化還真快啊。
“能帶我去看看么?”她說。
服務員于是將蘇瑞到到酒吧后面的一個被隔開的獨立小樓前,一樓的房門推開,她果然看見Alex,他的面前是一盞鋼琴,他正在調音,而在錄音房的玻璃后,則是毛毛與凜子。他們似乎在創作一首新歌,正在不停地嘗試著新的曲調。
Alex好像也很專注,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滑過,李艾曾說,Alex的手指是世界第八奇跡,靈活地不似凡人,鋼琴叮咚成一汪泉水,悅耳的,泛濫的,是洪水之后的熱帶雨林。淋漓而廣泛,無邊無際。
不過,到底少了曲調。
蘇瑞進去的時候。腳步很輕,Alex沒有注意到他。
事實上,當他專注地去做一件事的事情,他幾乎很少注意到別人。
毛毛和凜子卻看到了她,他們正要打招呼,蘇瑞趕緊將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他們對望了一下,相似而笑。
蘇瑞與Alex的疏遠,大家都看在眼里,事實上,所有人都希望他們快點和好。
現在,蘇瑞主動來搖橄欖枝,大家當然樂見其成。
蘇瑞將腳步放得很輕,Alex是背對著她的,也許是太過認真了,他略顯纖細的表情看上去更似走神,是迷途凡間的天使。手指的動作是一種本能,那是一種全然的天分,讓人瞠目結舌的天分。
蘇瑞于是推開錄音室的大門,走到了里面。
在她的面前,是一盞立式的話筒。
她轉過身,對毛毛說另一個歌名。
于是,鍵盤音陡然一轉。
背景樂響起。
蘇瑞握著話筒,輕然開口。
“想把我唱給你聽
趁現在年少如花
花兒盡情的開吧
裝點你的歲月
我的枝芽”
Alex抬起頭,愕然地望過來,在看到蘇瑞的笑臉時。他顯示一怔,然后,眸光如水漾開,他的唇角勾了上去。
蘇瑞唱完一段,就這樣筆直地看著他,嘟著嘴。噙著笑,又是期盼又是祈求。
Alex低下頭,鋼琴前,同樣有一盞錄音用的話筒,鋼琴敲著和弦,他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蘇瑞是女中音,干凈的,流暢的,平靜的。而Alex的聲線偏低,每一個詞每一個音符,都帶著舊唱片般天籟的質感。
“誰能夠代替你呢
趁年輕盡情地愛吧
最最親愛的人啊
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蘇瑞的手握著話筒,她一直望著Alex。她看著他的表情,他的神態,他的一顰一笑,那樣的Alex,總是讓她恍然,也許,對他而言,歲月從未流逝過,他在這里,時光在這里。曾經的青春也會在這里。
——即便有朝一日,我們老得面目全非。世事變幻,唯你不變。
“我把我唱給你聽
把你純真無邪的笑容給我吧
我們應該有快樂的 幸福的 晴朗的時光
我把我唱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