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梵亞進來的時候,他幾乎認定了自己的多余。他們之間的氣氛太過和諧,而他的出現,則打破了這份寧靜。
“斯叔。”莫梵亞在門口頓了頓,還是走了進去,淡然地打過招呼。
蘇瑞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幾乎下意識地將手往回一縮,可是,卻被斯冠群牢牢的抓住了。
他沒有看蘇瑞,而是朝莫梵亞點了點頭,“阿亞,又見面了。”
“斯叔如果想見我,叫安雅通知一聲就可以了,實在沒必要專門來公司。”莫梵亞也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蘇瑞的存在,兀自坐到對面,淡淡說道。
“恩,只是順便來見你一面,說幾句話,我們很快就走。”斯冠群道。
莫梵亞正襟危坐。
雖然心里別扭至極,可是,在斯冠群的面前,他還是不敢隨意地任性放肆。而且,莫梵亞也是真正尊重他的,并不僅僅因為他是自己的長輩,更多的是, 他值得他敬畏。
“你手里有蘇瑞的照片吧?那件事你不要查了,我會處理。你記得將照片銷毀,我不希望還有第三個人看到那種東西。”斯冠群開門見山,連開場白都懶得做了。
他相信莫梵亞是聰明人,到了今時今日,他該知道:蘇瑞已經在斯冠群的保護之下了。
她的任何事情,別人都已經沒有了插手的資格。
莫梵亞先是一愣,隨即了然,他的目光終于緩緩地轉移到蘇瑞的身上,蘇瑞則微微低著頭,她誰都沒有看,而是默默地想著心思。
事實上,蘇瑞已經開始掛心醫院的事情了。她昨晚一夜未歸,不知道樂樂他們怎么樣了。還有李艾,還有Alex。、
“斯叔,我有一句話想問問蘇瑞,單獨問她,可以嗎?”莫梵亞冷不丁地開口道。
斯冠群不知可否,蘇瑞則有點驚愕,她終于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有話想對你說。”莫梵亞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他牢牢地盯著蘇瑞,清亮的眸子里只映著她的倒影,專注、認真,他好像從未這樣認真地對她說過話,認真得幾乎有點祈求了。
斯冠群也轉頭看向蘇瑞。
以他的立場,他當然不希望讓兩人單獨相處,可是,這個問題,是莫梵亞問蘇瑞的,有資格回答的人,也只有蘇瑞而已。
而無論蘇瑞的回答是什么,他都會支持。
“就這樣說吧。”蘇瑞猶豫了片刻后,這樣回答道:“我并沒有什么事情是……斯……是冠群不能知道的。”
她剛才是想直呼斯冠群的名字,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過生硬。她將他改口成‘冠群’,不過,說出口后,自己也覺得別扭,斯冠群卻微笑了起來,也許他剛才還在思忖:要不要冒這個險。
可是,在蘇瑞改口“冠群”后,他決定冒險了。
這是最起碼的信任。
既然他們都已經努力去靠近對方,那就要給予對方足夠的信任與空間。蘇瑞在努力,他也要付出一些妥協。譬如,讓她與莫梵亞單獨談談。
談過之后,無論愛恨,他都不希望她心中再有疙瘩。
“我先出去抽支煙。”斯冠群并不得蘇瑞將話說完,他按了按蘇瑞的手背,從容地站了起來,再走過莫梵亞的身側時,他轉頭道:“這件事應該不是蕭蕭做的,這一點,希望你知道。”
“我知道。”莫梵亞很冷靜地回答說:“蕭蕭不至于干這種蠢事。”
“嗯?——是啊,她如果想做,會更高明一些。”斯冠群與莫梵亞表達的意思明顯不一樣,不過,得出的結論卻是一樣的。
斯冠群終究還是離開了辦公室,他走出門外,在走廊里點燃一支煙,博維公司的員工全部遠遠地看著,或紛紛揣測他的身份,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直接問他。
怎么說呢,此時的斯冠群,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凝肅而疏離。讓人不敢與之交談。
其實斯冠群正在想一個問題:倘若不是蕭蕭,那個人會是誰?
這個公司,還有誰既想處心積慮地陷害蕭蕭,又想除掉蘇瑞的?
蘇瑞眼睜睜地看著斯冠群走了出去,她當然懂得斯冠群的意思。
那個男人,根本不給她回避的機會。
蘇瑞有點分不清,斯冠群到底是太過理智,還是太過冷酷了,他分明知道,讓此時的她與莫梵亞單獨相處,其實也是一種煎熬。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與莫梵亞之間,似乎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了。
現在,她看著他,心底涌出來的,亦是一種窮途末路般的凄惶。
“莫總有什么話想說?”她坐得筆直,按部就班地問。
“……你和斯叔,在交往了?”莫梵亞幾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這個問題訴諸于口。即便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是的,我們在交往。”蘇瑞點頭,在說起“交往”的時候,她的眉眼間透出一縷堪稱幸福的光暈來。
這縷光暈,幾乎刺傷了莫梵亞。
“為什么是他?”他問。
“……這似乎是私人問題吧。”蘇瑞一頭黑線。
因為對方是斯冠群,所以,不小心刺到了莫梵亞敏感的神經么?
哦,也對,如果她真的與斯冠群結婚了,莫梵亞就要叫她嬸嬸了。這個混亂的輩分關系讓蘇瑞想笑,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汗。
那么……樂樂也要叫莫梵亞哥哥了。
這確實是——狗血的生活啊。
不過,她不會讓他們兩人再有交集。樂樂以后會在一個絕對正常的環境下成長了,而不用攪入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里。
簡單才是福。
“既然你已經決定和斯叔在一起,那天晚上……為什么沒有推開我?”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
蘇瑞訝異地望著他,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想再追究那個錄音的事情,也不想去猜測你的想法,我想知道,在我說我喜歡你的時候,當時的你,在想些什么?”莫梵亞幾乎有點艱難地,說著這些話。
蘇瑞卻徹底的懵了。
那晚?
還有,他說,他喜歡她?
“你說,你喜歡我?”蘇瑞的聲音同樣變得艱澀無比,她不可思議地望著莫梵亞,好像要從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些其他的蛛絲馬跡。
譬如玩笑,譬如試探,或者……純粹賭氣的話。
可是,莫梵亞的目光是澄澈的,黑漆漆的眼珠,就像浸泡在溪水里的鵝卵石。他并沒有騙她,面對這樣的目光,沒有人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偽。
他……喜歡她?
那么,蕭蕭呢?
在經過了五年無望的暗戀,在經過了那么多百轉千回的傷害后,現在,那個一直遙不可及的男人卻這牙膏大喇喇地說,他喜歡她?!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樣逗弄我很好玩嗎?”莫梵亞見蘇瑞一臉的困惑,又忍不住急躁起來,他臉頰發燙,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我不知道那段錄音到底是不是你錄的,可是,我確實說了,不是嗎?我已經承認了,如果你想要的只是這個結果,你做到了,可是……你怎么能在我說出口后,又將我狠狠地推開。蘇瑞,你到底想要什么?因為我確實喜歡上你,所以,我對你就沒有了任何意義,或者挑戰的價值?還是因為,你的下個目標是斯冠群,斯冠群才是你追逐的最后頂點?”
倘若這是事實,莫梵亞會覺得很挫敗,甚至憤怒。
在這件事面前,那段錄音,胡娟的真假,甚至于蕭蕭的事情,都變得無足輕重了,他想聽到答案,親耳從她的口中聽到答案!
蘇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想笑,可是笑著笑著,眼淚卻擠了出來。
見蘇瑞笑個不停,莫梵亞又郁悶起來,他站起來,手扳過蘇瑞的肩膀,“蘇瑞——”
一句話沒有說完,莫梵亞愣住了。
蘇瑞居然在哭。
唇角的笑容還在,淚卻已經流滿了臉頰。
“什么時候的事?”她噙著笑,輕柔地望著他,“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莫梵亞的手僵在了那里,好半天,才下意識地回答道:“很久了。很久以前。也許一開始。”
“第一次的時候?”蘇瑞低聲問。
“……也許吧。”莫梵亞放下手,神色扭捏,但目光卻沒有一點雜質。
他總是為她吃醋,總是為她暴走,如果這都稱不上喜歡,也許他此生再也不會喜歡其他人了。
可是,如此簡單易懂的道理,莫梵亞卻一直不懂,他真正懂得它,是在蘇瑞被他傷得遍體鱗傷后。
而最后的確定,卻是因為胡娟的那一席話。
在胡娟說蘇瑞拿這些錄音卻威脅蕭蕭,想與他結婚的時候,莫梵亞竟然出奇地,一點生氣的感覺都沒有!他簡直是驚喜,驚喜于蘇瑞的目的。
這份欣喜,讓莫梵亞幾乎懷疑自己有點變態了。
胡娟也算弄巧成拙,如果她不多此一舉,也許莫梵亞永遠不會將這句話說出來。
可是,恰恰是因為這接二連三的變數,才讓莫梵亞終于決定面對自己。
蘇瑞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哭笑不得,她只覺得世事滑稽如此,五年的糾結瞬間變成了戲劇,莫衷一是。
難道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彼此喜歡的么?
“蘇瑞……”莫梵亞被她越流越多的眼淚嚇到了,他伸出手,想幫她擦掉已經流經下頜的淚珠,蘇瑞卻將臉偏了過去,躲開了他的指尖。
他看見她深吸一口氣,唇角上揚。
“我可以理解為,你現在是在向我表白嗎?”她輕聲問。
莫梵亞一怔,雖然覺得別扭,但還是篤定地點了點頭,“是。”
他確實在向她表白,第一次,這么簡單直白地訴說自己的情感。在即將失去她的時候,在這樣窮途末路之時,除了彼此坦白,他想不到其他辦法,讓自己徹底放手或者甘心。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蘇瑞抿著唇,喜悅而憂愁,她一直夢想著這一天,可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其實可以做得很冷靜,喜悅是淡淡的,從心底抽絲剝繭,再慢慢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可是,它來得又如此之快,以至于蘇瑞無法去體味。
而且……還有……斯冠群。
那么信任她的斯冠群,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予她最大幫助的人,讓她不自覺面露微笑的人,此時,正等在門外。
莫梵亞靜靜地看著她,蘇瑞的表情,仿佛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表白似的,這讓莫梵亞困惑,可是此時此景,也容不得他再多想。他急于想知道蘇瑞的反應,她是會回應,還是,會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