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會的第一天，許滿滿穿上一條新買的刺繡棉麻長裙，腰間稍稍收了一些，中袖，袖口還有一枚精致的古風布扣。
她精心化了個裸妝，看似云淡風清，淺淺溪水緩緩淌過她的臉，其實眉眼里盡是綺麗曼妙。
如黛的眉，還有臉頰處那一抹似有若無的胭脂紅，讓許滿滿整個人看著像是剛剛從畫中走出的女子。
許滿滿負責端著茶水四處走動，這兒問一句，那兒問一聲，其實這個活兒本是不需要她干的，可許滿滿主動請纓，就是想聽聽看，有沒有人對她的作品進行評判。
一開始，大多數人都是站在二十四節氣主題畫面前，畢竟那些畫實在是令人看了就挪不開眼，一副一副，展現著一年間節氣的更替，景色的變幻。
來看書畫展的男人大多注意到許滿滿，他們從許滿滿手中接過水后毫不例外地都管她要聯系方式，問她名字。
許滿滿只淡淡笑著，也不答應，也不拒絕。
這種場合，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許滿滿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攬下這個活。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我能要杯水嗎？”
許滿滿正糾結著自己一會兒究竟該怎么應對這些要聯系方式的男人，突然聽到一個中年男子富含磁性的聲音。
轉頭，許滿滿看到一個同樣穿著棉麻上衣的男人，大約四十五歲的樣子，寸頭，身上沒有中年男子的油膩，相反，他看起來像是個身材極好的男人，臉上雖不年輕了，但非常從容，看著就是個平時會鉆研藝術愛讀書的人，因為他的身上透露著一絲書卷氣。
許滿滿笑著遞過去一杯水。
男人喝著水，繼續研究眼前這幾幅圖。
那是許滿滿的畫，她畫的是一個活在陰冷黑暗中的女人，沮喪絕望害怕，孤獨又無助，她想要尋找光芒，可發現自己根本不敢站在有光的地方，直到她遇到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牽著她，鼓勵她，擁抱她，最終，兩人牽著手走向那一片燦爛的陽光下肆意綻放著的向日葵花田。
男人久久佇立在那兒，沒有挪動一下步子。
這讓許滿滿滿心感動。
跟著他看了一會兒，許滿滿正想走，男人突然說話了，“這個女人，肯定受過傷，她在黑暗中掙扎的那段時間，心里一定很苦。”
他突然轉向她，問，“你覺得呢？”
許滿滿笑了，“對她來說，那些煎熬，早已經成為時光里一段被塵封的記憶了。有時候，她反而會感謝那段時光，因為黑暗足夠黑暗，所以光明才會那樣光明。”
男人很驚訝，他很快轉身盯著許滿滿的眼睛，他似乎從許滿滿的眼睛里，看到了這幾幅畫連起來的模樣。
“我想，這個女人，大概就是你吧。”
許滿滿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男人覺得驚喜，伸出手，“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趙峰。”
許滿滿也大方得體，伸出手和趙峰握了握手，點到為止，手松開，“你好，我叫許滿滿，這組畫的確是我畫的，感謝你愿意這么認真地看它。”
“不，我不是在看它們，我是在欣賞它們，用心在欣賞。”
“感謝您，謝謝！”
“小姑娘，你不用這么客氣。你的作品打動了我，應該是我該說一聲謝謝你。只是，我有個疑問，這畫中的女人，真是以你自己為原型？”
趙峰看著眼前的許滿滿，心里邊就覺得很是舒坦，感覺自從他妻子離世后，他似乎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了，眼睛里邊不是光，是故事。
“的確如此。”許滿滿坦誠相待。
趙峰笑了笑，“那這畫中的男人，還真是幸運。能尋到這么好一個女人。”
“我也幸運，能遇到一個愿意帶我回到光明中的他。”
趙峰點點頭，笑得釋然，“祝你們幸福。”
“謝謝您，趙先生。”
“不知展覽完，這組畫可會出售？”
許滿滿愣住了，這是什么意思，她還有點蒙圈。
出售？這是意味著這位先生想要買下她這組畫嗎？
許滿滿笑得有些尷尬，“那個，我不太確定，我得去問問我的老師。”
“你的老師？”
“對，林春生，是我的老師。”
趙峰又是一陣微笑，輕輕點頭，“難怪，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許滿滿淺笑，“不敢當，我會一直努力。努力配得上林老師學生這個身份。趙先生，您先看著，我先去忙會兒。抱歉。”
許滿滿溜走了，她現在只想找到林老師，問問他這位趙先生的問題，她該怎么回答。
林春生正在接待他的一些書畫界的好友，見許滿滿過來，林春生立馬起身，將許滿滿介紹給他們認識。
“這就是我的學生，許滿滿，今天這兒的作品，落款滿的，都出自她的手。”
林春生的語氣里頗有一些驕傲。他的那些好友看著他這副樣子，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你林春生向來獨來獨往，什么時候也收起徒弟來了？”
林春生看了他一眼，“滿滿是個很努力的學生，努力，用心，堅持，這樣的人很難得。”
“好啦好啦，知道你學生厲害，這夸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那些人紛紛站了起來，和許滿滿握手，自我介紹。
“你的作品，讓人覺得眼前一亮，很獨特，不錯，要堅持下去，這條道，能走下去的人，太少了，很高興，多了一個伴。”
其中一個看起來對許滿滿的作品很滿意，所以他多說了些。
“我真是瑟瑟發抖，我不敢當你們的伴，在你們面前，我永遠只是個學生。老師們，多多關照。”
眾人哈哈大笑。
“林大師，你這學生，挺有意思。”
林春生看出許滿滿似乎有話要說，所以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跟著許滿滿走到外邊。
“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林老師，剛剛有個人問我我那組一對男女的畫，賣不賣……”
許滿滿有些難為情。
林春生輕輕一笑，“賣啊，為什么不賣，但是，要看他怎么出價。”
許滿滿又瑟瑟發抖了，畫這種東西，難道也像商品一般，可以拿到臺面上討價還價？
林春生看出她的困惑，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一直以來，我賣畫看的都是眼緣。有些人，即便是送，我也樂意送出去。因為知道他是真心看懂了這幅畫。但有些人，只是為了擺擺樣子才想要買一副畫，那就算是高價，我也不樂意賣。聽懂了嗎？”
許滿滿當然聽懂了，林春生的意思是，一幅畫賣不賣，最終還是看自己的心情。
像他那樣的境界，許滿滿覺得自己再要二十年也達不到。
她現在就覺得，自己用心畫出的東西，有人喜歡，有人愿意出錢買，那就是對她最大的肯定。
許滿滿點點頭，低著頭囔囔說，“我聽懂了。”
“別怕，一會兒，我陪你去聊聊。”
林春生的目光一直停在許滿滿的身上，不過許滿滿心里邊有事，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許滿滿的美，就像一朵馥郁芬芳的蘭花，她的清香讓林春生忍不住想要靠近，可他又只能遠遠的看著，不能靠近。
“滿滿，春生！”李建華拄著手杖從遠處走來，他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幅慈祥的笑容，一幅讓許滿滿覺得心里暖洋洋的笑容。
“李叔叔，您怎么來了？”許滿滿走上前，開心得像個孩子。
“滿滿你今天氣質不錯啊，像……像油畫里的女人，我建議，今天結束之后，春生你給滿滿畫一幅油畫，這畫一定會美極了。”
李建華總是喜歡開許滿滿的玩笑，但是這一次，他不是開玩笑，他是很認真地跟林春生說的。
林春生暗自欣喜。
為許滿滿畫像，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雖然這件事，他已經偷偷在家做過無數次了。
不過，那都只是看著許滿滿的照片畫的。
畫像這種事情，當然是要人在眼前坐著才有感覺啊。
許滿滿不好意思地笑了，“李叔，你就會拿我開玩笑。”
李建華很嚴肅地誒了一聲，“我這次可沒開玩笑，你這么好一個素材，不利用起來，實在是太可惜了，走吧，先去看看你們的作品，這件事，我們晚點再說。”
許滿滿走在后邊，吐了吐舌頭，讓林老師幫她畫像，難道不會尷尬嗎？
她雖然沒有畫過這樣的肖像，可光想象就覺得很尷尬啊，大眼瞪小眼，瞪半天……
林春生扶著李建華，往里邊走去。
他臉上一直浮現著笑意，他覺得今天的李叔格外得帥氣。
李建華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許滿滿畫前的趙峰，他連忙走到趙峰身邊，咧嘴笑了，“老弟啊，你今天怎么有空來了？”
趙峰一看是李建華，臉上瞬間堆滿笑容，“呀，太巧了！看個書畫展都能碰到！老哥，看來我們是真有緣啊。”
“聽說，老弟最近高升了呀？真是恭喜恭喜，怎么也不請我們幾個喝口茶？”
趙峰臉色有些尷尬起來，“老哥又不是不知道，我這算什么高升，老陳他被人陰了一把，下去了，我這才有機會上來的。”
“那老陳手上的項目，你豈不是接手了？”
李建華知道自己女兒和江木森原本想要的那塊地因為負責人下馬了，所以拖了一段時間，李莎沒跟他提起這件事，他也就沒怎么管了，現在碰到趙峰才想起來。
趙峰點點頭，“那不得接著，一個燙手的山芋……我現在也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