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沓著步子,走進后面學校操場,一眼就看到坐在主席臺邊上的季欒川,忽然有了不想上前的想法,想了想還是一臉別扭地走過去,站在主席臺下看著季欒川不說話。
樹影下,季欒川的神色忽明忽暗,忽然他臉上掛上笑容,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傻站著做什么,過來坐啊。”
那一瞬間,不得不承認,沐筱熙第一次有想哭的沖動。
她咬著唇,邁上臺階,坐到了季欒川旁邊,“為什么送我鋼筆?”
“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季欒川也不隱瞞,將自己之前的糾結一并咽進肚子里,只字不再提。
沐筱熙心里漾起一股甜意,“謝謝啊,我真的很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自從新聞報道江從丑聞之后,何念念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之前因為這件事情牽扯到沐筱熙,她本來想把火發在沐筱熙的身上,可是季欒川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要她保密,無奈她只能自我消化。
周末,天氣微涼。
她站在窗邊,看著底下空蕩蕩的地面,忽然想起幾年前和江從久別重逢的那天,當時,何心情也還在世,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樣。
其實,她和江從認識多年。
那一天
車停在院外,何念念探頭去看那個男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尋一些兒時的記憶。
枝葉卷著風落在他的肩頭,米白色的圍巾遮住了他好看的面龐,細長的眼尾繾綣著一絲寒意。
她緊了緊身上的淺麻色披肩,上面還留有縫補的痕跡,是當年她離開江家時時江媽媽給她的。
“念念,該吃藥了。”何心情笑著說道。
何念念懶懶地收回視線,不急不緩地問道:“姐,江從為什么會來?”
何心情似乎很是吃驚,緩了幾秒才回答,“你們這幾年沒聯系?爸讓他來給你看一下嗓子。”
“他又不是醫生,看什么嗓子”何念念戲謔道。
“好歹他爺爺是,我先出去看一下,你趕緊把藥喝了。”
“知道了。”
等何心情走出去,何念念才端起床頭的藥,習慣性地走進衛生間,咖色的藥盡數倒入馬桶,隨著水流離開。
她握著杯子,立在鏡前,看著里面的自己,唇角溢出一絲自嘲的笑。
江從如果見到她這副模樣,只怕會認為自己見了鬼,就像小的時候他經常嘲笑自己是個丑八怪一樣,這幾年來,她變了不少,恐怕也不能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肝地喊他江哥哥了,不知道江從還能不能認出來她。
說起來,她與江從也算是青梅竹馬,年紀不大的時候她就被寄養在了江家,和江從一同長大,直到幾年前她無故犯病才被何家接回。
她永遠都忘不掉她像個瘋子一樣去傷害江媽媽,也永遠忘不掉江從那時眼底對她的怨恨,江哥哥成為了她心頭的一道傷,無法痊愈也不敢再去觸碰。
何念念拿著杯子從衛生間里出來,卻發現房間里多出了一個人,即便提前知曉,整個人也如同雷擊一般,不敢相信。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沒什么太大變化,還是和以前一樣,蒼白到透明的臉上永遠都著寡淡的笑意,長長的羽睫下是好看的雙眸,里面閃著透徹的光,他狀似不在意地看了一眼何念念手中的杯子,抿唇,“諱疾忌醫可不好。”
何念念幾乎是下一秒就脫口而出,“我沒有忌醫。”
我忌諱的東西從來都只有你。
江從穿著一件灰白色的毛衣,衣領高高豎起,似乎在故意遮擋什么。
何念念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他的脖子里鉆,江從看破她的小心思,輕輕一笑,伸手拉下衣領,露出干凈的脖頸,“早就好了,你咬的不算深。”
何念念不再盯著他的脖子看,腦海中卻全是當年她發病時的場景,她記得自己像瘋狗一樣去咬江從的脖子,直至鮮血淋漓才肯松口。
當時的江從一聲不吭,任由已經失去理智的何念念對自己造成傷害,彼時他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早晚有一天他要咬回去。
“那就好。”
說著,何念念就坐到了一旁的沙發里,拿起手機玩著消消樂。
江從并未注意何念念的舉動,而是將目光放在了被她遺落在床頭的披肩,眼底似有萬千情緒在翻滾,最后卻只凝成一句寡淡無味的問句。
“這披肩,你還留著?”
還?
他很驚訝嗎?
何念念也不隱瞞,實話實說,“用它來提醒我當年做的錯事。”
江從心頭一陣刺痛,不再去看那條披肩,轉而走到何念念身后,“我和何伯父說了我會在你家住下。”
“隨便你。”何念念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與我無關。”
江從臉色沉下去。
不得不承認,她變了太多。
“你的病”
江從一觸碰這個話題,何念念立馬扔掉手機像只小刺猬一樣瞪著他,咬牙切齒說道:“我沒病。”
人類慣會自欺欺人。
“好,我就是來看看你,沒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江從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剛剛何念念拿到衛生間里的藥杯,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聽見何念念在身后說道:“江從,你比誰都狠心。”
江從沒有說話,不置可否,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是個狠心的人,不然也不會就這樣出現在何念念面前。
江從置若罔聞,帶上房門后換了一張笑臉迎上何志安的視線,“何伯父。”
何志安看了一眼江從緊握住的杯子,立即收回視線,“見過念念了?”
“嗯,還是和以前一樣像個孩子。”
“念念性子就這樣,以后你還要多擔待一下。”
江從笑笑,“沒什么,就是她的病。”
“已經好了,別看她性子挺開朗的,這孩子不怎么喜歡提以前的事。”
江從皺眉,開朗?為什么見了我就跟個小老虎似的?兩個人簡短聊了幾句,就分開了。
江從走進何志安給他安排的房間里,坐到了床上盯著杯子發呆,杯子上殘留的藥汁混沌不明,壁面上且掛有透徹的清水滴,何念念是個怕麻煩的人,不會說喝完了藥還特地去洗手間將杯子沖洗一下,那么只有一點可能——
藥,她倒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