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師傅將第一份壽司端上來的時候，端顏拿著山葵磨了一些新鮮的蘸料出來。她其實原本是完全對山葵或者是芥末之類的完全接受不了的類型，但是好幾年日巡大家都會約出來一起吃壽司，仿佛已經變成了組合的保留環節，所以慢慢的，她也倒是可以吃一些。

　　“果然還是和大家在一起活動的時候最棒呢。”她微笑著感嘆道，“吃飯也有人一起，練習也有人一起，參加打歌節目也有人一起。絕對不會感覺到孤獨是什么樣子的回歸期真的是格外想念了。要知道，我已經一個人在宿舍里住了一個多月了。”

　　“誒？智美姐姐也一直沒有回宿舍住嗎？”

　　“嗯，聽說是回本家處理家族事務去了。反正好像留在宿舍的話，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囑咐的事情。而不待在公司，連經紀人都不會多說什么話，那也自然就這樣放任下去了。”端顏努力地撐起笑容，眼睛盯著青瓷碟子里放在中央的山葵蘸料，以及倒在上面的日本醬油，聲音都變得有些干燥，“所以莉璉知道為什么我今天要特別來和你一起吃飯嗎？”

　　“是因為——組合的事情嗎？”

　　端顏點了點頭：“說得一點兒都沒有錯呢。是因為組合的事情，所以才特別想要和莉璉一起出來吃飯。因為雖然一直都在努力，但是好像大家各自用力的方向都不太一樣呢。都明明是在為組合考慮，想要ARID可以成為最棒的女團，但是反而都在相互牽拉著，使得結果并不如同預想得那樣美好。”

　　“但這種事情，也不是我們想要改變就可以的吧。畢竟無論是姐姐你的solo也好，或者是我和頌恩姐姐在日本活動的事情，這其實都是公司的安排。沒有什么我們可以發表意見的空間。”

　　“如果是公司制定的決策，那么我們肯定無法置喙。但是我們可以改變的是自己的狀態，不是嗎？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莉璉你聽了會有些不太開心，好像覺得處在我的立場上，對你說這樣的話，完完全全就是在苛責為難你，也是有些居高臨下，不知道為他人著想的意味。但為了ARID，總是有人要站出來說一些逆耳的話，不是嗎？”

　　端顏的最后一句話，像極了是當初秀娜還在組合中時會說出口的話。所以即使是莉璉乍一下聽到都愣住了，實在是太熟悉了，仿佛都能夠想象出秀娜姐姐的聲音一般。

　　“不知道從什么開始，莉璉就變成了那個會躲著鏡頭走的孩子。綜藝也好，回歸舞臺也好，明明是長得這么漂亮的孩子，卻沒有了從前面對著鏡頭露齒微笑wink的自信感。以前也是最出色的舞擔，說到dance，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莉璉啊。明明是忙內，但是為了跳出最棒的舞蹈，背地里受了多少傷病，練習生時期也沒有少去醫院。在出道前還差點因為舊傷而被踢出出道預選組。”

　　“就是這樣一個珍貴的孩子，在出道三年之后，反而面對著鏡頭變成了小傻瓜。讓我想想還真的是心里覺得一點兒都不好受啊。這樣考慮的話，ARID果然還是一個命途多舛的組合啊。不小心弄丟了最厲害的隊長，兩個成員被扔到日本市場為了臨時女團計劃而拼命，留下來的Rapper則為了公司的Girl Crush夢想而不知疲憊地前進著，門面擔當則經歷著漫長的空白期，被別人嘲笑是無能門面也拿不出實績來反駁。”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ARID就變成了這樣支離破碎并且看不到未來的組合。”

　　端顏說到最后，都覺得自己難得快要哭出來了。

　　她只能勉強地笑一笑，將碟子里盛放著的魚子醬鰻魚壽司一口塞在嘴里。

　　就讓美食短暫地撫慰一下她受傷的心靈吧。

　　莉璉也陷入了低落的情緒里，她低著頭看自己的餐碟。和端顏不同的是，莉璉真的含著淚花包在眼眶里，像是可憐到了極點的小朋友，由著淚水不住地打轉。

　　“對不起。”她帶著哭腔說道，頭猛地低下去，做出了最恭順的認錯的模樣，由于她的頭是朝著餐食制作區域的方向，所以把臺子后面正在忙碌著的日本大廚師傅嚇了一跳。可能是由于這家店也經常有韓國客人光顧的緣故，或者說日韓兩國都對彼此一些有特征性的日常短句非常了解，所以這位師傅聽懂了莉璉道歉時說的這句韓語。反而使得師傅有些不知所措，小聲地用日語問道有什么可以幫助的地方。

　　“沒有關系。我們只是有些情緒激動了。”端顏禮貌地微笑著同樣用日語跟師傅解釋道，同時從口袋里拿出手帕遞給了莉璉。

　　“真的很對不起姐姐們。”莉璉擦了擦眼睛，很是難過地說道，“姐姐說得一點兒都沒有錯呢。好像我現在漸漸再也找不回從前那種帶著青春氣息的自信感了。眼睛里的光，照著鏡子的時候就會發現，已經熄滅了大半。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成為一個自欺欺人的家伙。”

　　“跳舞也好，唱歌也好，原本練習生時期覺得自己怎么樣都是A級的水準，只有當真的出道之后才會發現，原來別的公司的女偶像們也能夠做得一樣好啊。哪怕是那些從沒有名氣的小公司走出來的團體，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我依然可以看到她們拼盡全力的模樣。所以有的時候也會想，之所以ARID能夠獲得這些人氣和成績，之所以我會受到許多的關心和喜愛，到底是因為公司的實力強大，使得我沾光了呢，還是因為我本身就真的這么出色。”

　　“就像之前《Summer Type》和《加糖莫吉托》時期的回歸一樣。作為舞蹈擔當卻骨折了的我，沒有辦法站上舞臺全力以赴，可是回歸的成績依然很可觀。所以我根本也就沒有起到什么積極的作用不是嗎？恰恰相反，也正是這樣子在回歸前受傷的我，好像給大家留下了很沒有專業性和職業道德的印象，反而是在大眾心目中給ARID倒扣了印象分。”

　　莉璉把這些從來都沒有對其他人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地撕開傷疤展示給端顏看。

　　后者也忍不住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