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深秋,大街上。
雖說天氣轉冷了,可因為是星期天,街上的行人依然很多。
這幾天,白玉鳳一直吵著要杜雨霖給她買身狐皮大衣。
這一天上午,杜雨霖帶著白玉鳳和小翠來到一家百貨商場給白玉鳳買了件銀灰色的狐皮大衣之后,又想給小翠買幾件過冬的衣服。
小翠聽杜雨霖要給自己買衣服雖說心里甜滋滋的,可是她在白玉鳳的背后直向杜雨霖擺手。最近幾天不知為什么總懷疑自己跟杜雨霖有什么暗中的勾當,她怕惹白玉鳳不高興。
白玉鳳好像腦后有眼睛一樣,回頭看了小翠一下,臉上有些不悅,瞟著杜雨霖,酸著臉問:“怎么著,大官人您這是把小翠收進房里當小老婆呀?”
杜雨霖說:“你這話說的,小翠畢竟來咱家這么久了,也侍候了你那么多年,天天忙里忙外,沒早沒晚的多辛苦,我給她買幾件衣服不是應該的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奸了還是盜了,快跟我從實招來!
杜雨霖無可奈何地看了白玉鳳一眼,“原來吧,瞅著你還挺大方的一人兒,現在這是怎么了,整天的疑神疑鬼的!
“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說,上個禮拜天,我就出去了一會兒,你們倆在家做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小翠臉漲得通紅,“姑娘,這話可不能瞎說呀!
“瞎說?那我問你,這幾天為什么你天天的搶在我前頭送他出門,人都走出好遠了,還瞅情郎似地瞅半天,你敢說沒事兒?”
見小翠還要辯白,白玉鳳暗中偷偷地拉了她一下,沖她使了個眼色。
杜雨霖說:“我只不過想給小翠買幾件衣服,就勾出你這些話來,我不買不就完了嗎?”
“買也是我這個當……當太太的買,你買?這里邊就透著蹊蹺。”
小翠聽白玉鳳這么說,馬上打蛇隨棍上,“喲,姑娘,您可是主子,說話可得算數,那您打算什么時候給我也買件您這樣的狐皮大衣呀?”
白玉鳳虛著眼瞅了小翠一眼,“你什么時候能幫我當上名正言順的太太,我給你買八件這樣的狐皮大衣。”嘴上的話好像是對小翠說的,眼睛卻脧著杜雨霖。
杜雨霖微微點點頭,“哦,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你現在不就是太太嗎?”
白玉投一把抱住杜雨霖的胳膊,把他那條胳膊夾在自己的胸前,撒嬌地說:“你見誰家有倆太太的?嗯……我不管,我就要當太太。對了,還有,當初你娶我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跟偷家里去似的,我不干,你得再娶我一次,要明媒正娶,鼓樂喧天,八抬大轎,高朋滿座,還要有老人做證婚人……”
杜雨霖拍拍她的臉,溫言哄道:“好好好,等那個太太走了,我去北平把我二嬸給接過來,我風風光光地再娶你一次,成不成?”
白玉鳳剛才本來是撒嬌,沒想到杜雨霖當真了,她欣賞萬分地說:“你可不許騙我呀?”
杜雨霖很嚴肅地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放心,一定按你的意思辦。”
白玉鳳滿臉赤紅地湊到杜雨霖耳邊,滿含春情地膩聲道:“大官人,現在要是在咱家里,我就和你……和你好好樂一樂!
杜雨霖哈哈大笑。
主仆三人正邊說笑邊向前走著,一個穿著一件厚馬褂,臉上一臉可怖的傷疤的年輕后生一直跟在他們后邊。
杜雨霖貌似隨意地回頭看了一下那人,那人三步并做兩步奔到杜雨霖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杜雨霖的大腿大哭,“侄少爺!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得替咱們全家報仇呀!”
剛開始,杜雨霖還以為是小林佑吉派人跟蹤自己,可是見了這人,不是小林的人,可是自己又不認識他?墒沁@人卻說什么要自己“替全這報仇”的話。
杜雨霖低頭仔細打量這個人,忽然叫了一聲,“你是小胡嗎?”
小胡啞著嗓子說:“侄少爺,可不是我嘛。”
杜雨霖扶起他,“你怎么到大同來了,你剛才說替全家報仇,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胡抹著眼淚說:“咱家上上下下三十四號全讓日本鬼子給燒死了!
杜雨霖大驚,“你說什么,全……我二嬸也……”
小胡默默地點了點頭。
杜雨霖挑了一下眉梢,“是清水干的?”
小胡憤慨地說:“不是他這個王八蛋還會有誰,他逼著太太把家里的幾個礦井賣給日本人,太太不肯,他就派了幾個人大半夜里跳進了咱家的院子各處放火,整整燒了一夜,要不是我在門房睡,我也跑不出來了!
杜雨霖臉色鐵青,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白玉鳳從來沒見過杜雨霖氣成這樣,她怯怯地說:“雨霖,你別生氣了,別氣壞了身子。”轉臉問小胡,“這位小兄弟,你到底是誰呀?”
小胡看了看白玉鳳又看了看杜雨霖,知道她與杜雨霖關系不一般,又不敢亂稱呼。
杜雨霖說:“這是二太太。如意呀,這是二叔家的胡管家的兒子小胡!
小胡打了個千兒,“二太太,小胡給你行禮了。”
白玉鳳熱情地點點頭,然后說:“都別在這兒站著了,有事兒咱們回家慢慢說吧!
……
池田雅子在家里心情煩亂地收拾著家務。
最近幾天,她格外留心關押宋劍云的那個監室,發現無論白天晚上總有四個以上的特高課和憲兵隊的人看守著。如果是送宋劍云去醫院一定是十個以上的荷槍實彈的憲兵看押。如果想硬來,難度實在是難度相當大。可是眼瞅著宋劍云已然瘦成皮包骨,精神無比頹廢的樣子,她真的擔心哪一天他實在撐不住崩潰,那樣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池田雅子正要給張鴻偉打個電話跟他商量個辦法,聽到院門響,緊接著看見杜雨霖等三人都陰沉著臉回來了,身后還帶著個一臉傷疤的年輕人,不由地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小翠暗中沖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多問。
小胡看見家里又有一個年輕的女子,稍稍愣了一下,白玉鳳指了指,“小胡呀,這是大太太!
小胡馬上上前打了個千兒,“大太太好,小胡給您行禮了!
池田雅子忙說:“罷了,罷了!鞭D臉看杜雨霖,“雨霖呀,這位是?”
白玉鳳接口,好像很熟悉地介紹道:“雅子姐姐,這是二叔家的胡管家的兒子,小胡!
“哦,那是家里人呀,快坐快坐!
小胡點點頭,但是并未坐,而是侍立一旁。
杜雨霖氣哼哼地坐在沙發上,直著眼兒想心事。
池田雅子知道杜雨霖表面上嘻嘻哈哈,可實際上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少有事能讓他氣成這樣,于是關切地問道:“雨霖,你這是怎么了?”
杜雨霖抬起臉,看著她,“你馬上給老張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有事兒呀?”
杜雨霖先用眼睛示意讓白玉鳳和小翠暫避,然后對池田雅子說:“我想跟你們借幾個人手用用,作為交換條件,我幫你們救宋劍云!
過了大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張鴻偉風塵仆仆地來了。
杜雨霖也沒跟張鴻偉多客套,直截了當地把剛才跟池田雅子說的事跟張鴻偉說了一遍:自己幫他們救宋劍云,讓張鴻偉借五個人手跟他去北平報仇,并把清水一把火燒死了二叔全家三十四口兒的事也簡單說了一遍。
張鴻偉聽了杜雨霖的敘述后,沉吟良久,緩緩地說:“雨霖呀,我不是不跟幫你,但是我覺得現在你回去報仇很危險。你想想,清水是什么人,他做出這想的事能不想到你要回去報復嗎,說不定他這正是給你設下的一個圈套,現在正張開一張大網等著你鉆呢!
杜雨霖說:“這個我想到了,我會小心的。現在這個不是問題,問題是你肯不肯借我人手!
張鴻偉點了點頭說:“殺鬼子的事我們共產黨是義不容辭的,這個不是問題,不過,我只是擔心……”
“好了,只要你同意就可以了,其實的不用擔心了。下面我們商量一下怎么救宋劍云。”
張鴻偉看了旁邊的池田雅子一眼,“看樣子,你現在是有主意了?”
杜雨霖點點頭,“這一路上我就想這件事來著。是這樣,按往常的規律計劃,明天,日本人應該送宋劍云去醫院接受治療,我打算在他們去醫院的路上劫車。”
池田雅子忙擺手,“不行,這個辦法風險太大了。這些天我觀察了,押送他去醫院最少有十個以上的日本武裝憲兵,個個是荷槍實彈的,另外還有幾個特高課的人,少說也有十五個人。我們能有多少人?就算是勉強成功,我們也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損失,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張鴻偉點了點頭,對杜雨霖說:“雅子說得對,其實我也考慮過,風險實在是太大,現在我們算上我也只能出八個人,而且我們只有短槍,人數對比我們就處于劣勢,再計算其它的因素,成功的幾率相當低,就算勉強成功了,我們也一定會損失很多人,為了救一個人損失幾個,這個……”
杜雨霖靜靜地分別看了兩人一眼,問了句,“你們這八個人不用往上沖,就在遠處打槍,行不行?”
“打槍?”張鴻偉和池田雅子對視了一下。
杜雨霖點點頭,“你把這八個人分成兩組,四人一組,一組呢離得遠遠的,另一組盡可能靠近押運車,等我這邊槍一響,你們在遠處那一組人不用上前救人,就在遠處打槍吸引他們就行!
張鴻偉看出杜雨霖胸有成竹,可是還是猜不透他的計劃要點所在。他問,“那怎么救人呢?”
“我打宋劍云一槍,你們不就可以救他了嗎?”
聽了杜雨霖這話,張鴻偉和池田雅子一齊驚叫了一聲,“打他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