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池田雅子到大同炭礦株式會社上班，會社給杜雨霖家換個套三居室的大房子，杜雨霖和白玉鳳住一間，池田雅子住一間，小翠住一間。

四個人本來相安無事，可是這天晚上吃晚飯時，白玉鳳眼見著池田雅子幾次用眼睛看著杜雨霖，好像有話要說，卻又因為有白玉鳳在場不太方便說似的。

自從知道了他倆是假夫妻，白玉鳳雖說沒說破，但是她已經很坦然地和杜雨霖和池田雅子坐一張桌吃飯了，而不像以前那樣侍立一旁，等他們倆吃完了再和小翠一起吃。

池田雅子放下手中的碗對白玉鳳說：“鳳兒啊，我有件要緊事要跟雨霖說，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白玉鳳有些不悅地微微一笑，說：“雅子姐姐，大家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還怕我知道呀？”

池田雅子搖搖頭，很真切地說：“這件事你還是不知道得好。”

白玉鳳還說跟池田雅子辯白，杜雨霖輕咳了一聲，上前摟住她的肩，“如意，聽話，到屋里去等我一下，等一會兒我給你看我今天下午給你買的一件好東西。”

白玉鳳見杜雨霖沒站在自己一邊，哼了一聲，冷著臉站身起，回到她和杜雨霖的臥室。

杜雨霖向侍立一旁的小翠揮了一下手，“小翠，你也出去一下。”

杜雨霖等小翠離開了，這才轉過身問池田雅子：“你要跟我說什么事呀，說吧。”

“是這樣，今天我和老張碰了個頭，我把宋劍云現在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說到這兒池田雅子停頓了一下，“最后，老張決定送他走。”

杜雨霖奇怪地問：“送他走？你們能把他弄出來嗎？”

池田雅子搖搖頭，“不是你說的那個送走，是那個不用把他營救出來得送走。”

“殺了他？”

池田雅子微微地點了點頭。

杜雨霖頗為不屑地說：“你們怎么可以這樣，他現在只是被捕，而且在獄中堅貞不屈，但是你們卻要殺了人家，你們怎么這么殘忍？”

池田雅子苦楚地搖搖頭，“雨霖，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杜雨霖不以為然地揚了揚手，“那把那個‘其二’說來聽聽。”

“昨天我去上班時碰巧在審訊室遇見小林佑吉正在給宋劍云注射一種藥物，一種可以讓人毫無先兆地出現發燒、嘔吐，大量地流汗，大小便失禁等征兆，不用兩天的時間，人就脫水脫成一個猴子大小。這種脫水對人的摧殘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那樣他不是脫水給脫死了嗎？”

“可是敵人偏偏不讓他這么容易死掉，他們會在他瀕臨死亡之際再把他救過來，養好了，再給他注射那種藥品，周而復始，我想劍云他……”

杜雨霖點點頭，嘆了口氣說：“要這么說，送他走對他而言也不失為一種解脫，不過，他現在被日本人嚴密保護，就算你們想送他走，可能也不大容易。”

“是的，所以，我們想請你幫這個忙。”

“我？怎么又是我？你們不說我還想問問你們呢，上次你們讓我幫你們的忙，說辦完忙就可以開據證明，現在證明在哪里？”

“我們答應給你就一定會給你，問題是現在你并沒有幫我們完成任務卻跟我們要證明，這是沒有道理的……”

“對不起，在沒有見到那個證明之前，我不會再幫你們做什么的……”杜雨霖越說越氣，忽然，他腦子里電光一閃，他沖池田雅子一擺手，“等一下，你剛才說，他吃了那種藥之后會出現發燒、嘔吐，大量地流汗，大小便失禁等征兆，不用兩天的時間，人就脫水脫成一個猴子大小，是嗎?”

“是啊？”池田雅子發現杜雨霖不知為什么臉忽然變得煞白，她擔心地問：“雨霖，你怎么了？”

杜雨霖說：“他的這個癥狀和我的一個間接害死我爸爸的遠親臨死前的癥狀是一模一樣的。”

“你的一個遠親？他和日本人有關系嗎？”

杜雨霖，“據我二叔說，是一個代號‘風影’的日本特務給他一大筆錢讓他騙我二叔還有幾個長輩說你爸爸投敵了，才……”杜雨霖覺得自己不該說得太多，這才住了口。

“你說的‘風影’不就是剛剛被賈承志炸死的那個中谷孝之嗎？”

“是的，就是他。可是我覺得……”

杜雨霖的話剛說了一半，白玉鳳抱著杜雨霖的被子和枕頭從臥室里走了出來，“靜子姐姐，今天晚上讓這個人在你屋歇著吧，他天天晚上賴在我屋里，真是煩死了。”

池田雅子聽了白玉鳳這話，嚇得趕忙攔住她，“不行，不行，他不能在我屋里住？”

白玉鳳眨眨眼睛，嘴里含著笑，說道：“喲，雅子姐姐，您可是他的正牌太太，我只是個小老婆，按老禮兒，他平常的日子是應該睡在您房里的？”

池田雅子死死地攔在房門口，看了杜雨霖一眼，小聲地說：“鳳兒，我今天身上剛來，所以他不能在我房里……”

白玉鳳咯咯地笑，“雅子姐姐你就別騙我了，我也是女人的，你這個不是前天就利索了嗎，你忘了，你親口跟我說的，你不會一個月來兩回吧？”

池田雅子聽了這話，不由得一臉的慚愧，不得不讓白玉鳳把杜雨霖的枕頭和被子送進自己的臥室。

杜雨霖一直饒有興趣地坐在一邊看著這兩個女人演戲，最后看到池田雅子被揭穿謊言，暗中笑了笑。

白玉鳳從池田雅子的臥室里出來，沖杜雨霖頑皮地擠了擠眼睛，上前拉起他的胳膊，捏著小旦的戲腔，說道：“大官人，隨妾身來。”說著拉著杜雨霖進了池田雅子的房間，然后從房間里出來，走到池田雅子跟前，“雅子姐姐，自從我嫁到咱家來，就沒見你跟他同過房。我也知道他在床上很煩的，沒完沒了的不說，還凈弄些鬼花樣，可是誰要咱們是女人呢，是女人就得哄自己男人高興，是不？今天晚上，就勞煩姐姐您了，妹妹在這兒向你道謝了。”說著矮了矮身行了個禮，然后抿著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池田雅子一臉尷尬地走進房間，見杜雨霖四肢張開呈大字躺在自己床上，正憋不住地笑呢。

池田雅子沒好氣地上前一把扯起他，“起來，起來，你看床單都讓你弄皺了。”說著仔細地把床單抹了抹。

杜雨霖笑著站起來，在池田雅子身后說：“以前，我還不相信有報應這種事，現在我算是相信這世界上的確有報應。”

池田雅子回過頭，奇怪地問：“報應，什么意思？你是說我遭到報應了嗎？”

杜雨霖攤了攤手，“不是嗎，本來我們兩個在一起生活得好好的，你偏要給我娶個什么小老婆，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其實人家的要求也不為過呀，都是老婆為什么天天晚上就單單讓她一個人服侍？”

池田雅子冷哼了一聲，“得了，得了，你就別在這兒得便宜賣乖了。這又是妻又是妾的還有個勤快的小丫頭天天侍候著，跟著皇上似的，是不是心里美的跟神仙似的？”

杜雨霖斜著眼看了池田雅子一眼，笑著說：“美？你不知道夾在你們倆個當中我有多別扭。”

池田雅子反唇相譏，“別扭？你以為我沒長耳朵還是怎么的，這天天晚上又呼又叫的，八百里以外的人都知道你們倆在干啥，還別扭？有這么別扭的事嗎？”

杜雨霖還要繼續跟池田雅子調笑，她煩躁地擺擺手，“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怎么救宋劍云的事吧？”

“救，你剛才不是說老張決定送他走嗎？”

“那只是他個人的意見，我們都不同意。”

杜雨霖搖了搖頭，“如果宋劍云真是你說的那種狀況，我倒是很支持老張的意見。”

池田雅子有些傷感地說：“其實他看見我之后，用摩斯密碼跟我說要我們殺了他。”

“你看，我就說嘛。這么說吧，他之所以這么做也是怕自己最后撐不住變節投敵。其實有的人之所以變節投敵并不是他本人有多壞，而是因為重刑之下無好漢，更不要說在日本人的刑訊之下了，我覺得他能撐到現在就算變節了也算得上是一條好漢。”

池田雅子瞪了杜雨霖一眼，“你胡說什么？如果是你讓敵人抓住了，是不是不用過幾堂就招了？”

“是啊，不用過幾堂，也不用使美人計，我一定會招，把自己知道的全說出去。你呢，你要是被日本人抓了能扛得了各種酷刑？”

池田雅子咬著牙說道：“我們共產黨人在加入黨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為黨奉獻一切的決心，酷刑？連死我都不怕，還怕什么酷刑？”

杜雨霖搖搖頭，“小姐，你還沒有真正了解什么叫嚴刑拷打，尤其是日本人的嚴刑拷打，如果你真正知道那是什么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在那那里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要求。就比如那個宋劍云，他現在是生不如死，你們送他走不是在害他而是在幫他，還有，接下來他極有可能崩潰，一旦他崩潰了，就很有可能會說出一些他并不想說出，可又不得不出的事情，可能就是只求一死而已。”

“可是他畢竟是我們的同志，我們怎么能去殺害自己的同志呢？”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現在送他走不是害他是幫他，是讓他得到解脫，這一點從他自己提出要求就足可以說明這一點。你們現在不果然下決心，一旦他崩潰了，后果不堪設想，到時候你們后悔都來不及。”

池田雅子搖搖頭，“不管發生什么，我不會因為沒有殺死自己的同志而后悔的。”

他倆人正為宋劍云的事兒爭論著，在他們隔壁白玉鳳和偷偷跑進她房間的小翠主仆二人耳朵貼在墻上聽隔壁的動靜，聽了半天，只能聽到倆人似乎為了什么事在吵架，而且吵得很激烈，卻不聽到他們具體在吵什么。

小翠看了白玉鳳一眼，“姑娘，是不是咱家姑爺要霸王硬上弓，太太不讓呀？”

白玉鳳白了小翠一眼，“胡扯，咱家姑爺的身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人高馬大的，他想硬上，她能攔得住？”

小翠點點頭，又貼著墻聽了聽“咦，怎么不吵了，是不是姑爺得手了？”說著指了指白玉鳳，“姑娘，你這回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白玉鳳之所以把杜雨霖的被子和枕頭送到池田雅子屋里是想考驗一下兩人到底有沒有事兒，可是她剛從池田雅子屋里出來就后悔了，兩人郎才女貌的，又都是年輕人，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了，以夫妻相稱，就算以前沒什么事，真的很難說今天晚上就搞出事了，想到這里她有些擔心地又貼在墻上聽了聽，果然隔壁的兩人不吵了，一切變得鴉雀無聲。

白玉鳳在自己的臥室里四下尋找著什么。小翠問她，“姑娘，你找什么？”

“煙呢，姑爺經常抽的那種煙哪去了？”

小翠不解地問：“你找煙，干嗎？”

白玉鳳終于在臺頭柜里找到一盒杜雨霖經常抽的駱駝牌香煙，指了指隔壁對小翠說：“不能讓他們做成了好事。”說著飛快地走出了自己的臥室，一邊走一邊故意大喊，“太太，雨霖，你們倆做完了沒有，我給雨霖送盒煙過來，他做完了那事就喜歡吸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