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杜效歐的墓前,山風陣陣。
杜雨霖給兩個空酒杯分別倒上酒,然后點燃了三柱香捻在手中,向天空舉了舉,禱告道:“爸,如果真的是我二叔殺了您,按照我以前對您立下的誓言,我要提著他的頭到你墓前來祭拜您,可是他畢竟是您的親兄弟,我的親二叔,我真的下不了手。你要是在天有靈,您告訴我該怎么辦。”說著又向天舉了舉香,然后把香往香爐上插。不知什么原因,杜雨霖插了幾次,那香兒總是倒,插不上去。
杜雨霖說:“爸,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我二叔,是嗎?”然后又插了一遍,這一回香插上去了。
杜雨霖點了點頭,“爸,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說著走到旁邊的趙力墓前,看了看趙力的墓碑,四下看了看,伸手扒墓碑后面墳上的土,剛扒了一半,他忽然停了手,又把剛扒下來的土重新培上。
趙力的墓里是空的,里邊放了一個空棺材,在棺材的上頭,墓碑的后面杜雨霖埋著一個小鐵盒,里邊放著那幾張照片。
他剛開始扒那土是想把那幾張照片取出來去見茂川,一旦茂川不同意自己見二叔,他就用這幾張照片和他交換。
扒到一半,杜雨霖忽然覺得這件事這么做太唐突了,于是又把扒下土給培上了。拍了拍手上的土,轉身走了。
杜雨霖剛走不久,趙力從遠處慢慢地走了過來,他走到杜雨霖給自己立的墓碑前看了看,蹲下身子,用手開扒剛才杜雨霖扒過的新土。
……
在杜雨霖進來前,茂川又接到三浦中將的電話,這一回三浦已經不再罵他了,而是給他了一個半個月時間解決問題的期限,如果半個月內他再拿不到那幾張照片,讓他立刻回日本本土受審。
隨從進來報告說杜雨霖求見時,茂川正搜腸刮肚地思考著如何能在半個月內拿到那幾張照片的事,聽說杜雨霖要見自己。他想了想,說:“請他進來。”
杜雨霖一進來,茂川就熱情地問:“杜局長,你有我有什么事嗎?”
杜雨霖說:“我是來自首的,另外,我想見一下我二叔,我知道他現在在你手上。”
“自首,你自什么首?”茂川有些奇怪地問。
“你得答應讓我見我二叔,我才能說我自什么首。”
茂川很無辜似的搖了搖頭,“杜局長,我想你可能是搞錯了,你二叔并沒在我這里。”
杜雨霖笑了一下,坐在茂川的對面的一把椅子上,掏出煙和打火機,點燃的煙,吐了個煙圈對茂川說:“茂川先生,我想我們就不用兜圈子了,你讓我見他,我就把他手上他從我爸爸那里弄到的幾張對你們日本政府和陸軍來說可以用‘價值連城’來形容的照片送給你。”
茂川聽了這話,心里一驚,不過,他故作不知地問:“什么照片?”
杜雨霖又吸了口煙,“民國十六年,蔣介石下野后想東山再起,于是在松井石根的引見下和當時的日本首相田中義一進行了一次秘密會談,之后雙方簽訂了一份密約。后來蔣介石重新上臺,松井拿著這份密約去找蔣介石希望他兌現當初的承諾,但是蔣介石不認賬了,可是他又不敢把松井怎么樣,于是他派人盜走了松井身上的這份密約,而盜走這份密約的人就是我爸爸。我爸爸看了這份密約之后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蔣介石一定是不愿意讓別人知道他曾簽下過這個密約,好么我爸爸的生命就會很危險,為了保命,他在把密約上交之前偷偷把它的全部內容拍下來了,并且交由我二叔保管。”
茂川聽到杜雨霖說出這些話,又驚又喜,他萬萬沒想到杜雨霖會主動找自己說出這件正讓自己煩躁不已的事情。雖說心里萬分激動,但是他臉上并沒有太明顯的興奮表示,而是以一種似乎僅僅是好奇的語氣問杜雨霖,“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雨霖又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點著了,吸了一口說:“當然是我爸爸告訴我的。不過,后來,軍統的人不知從什么渠道知道了我爸爸拍下照片的事情。軍統知道了,蔣介石本人也就知道了,蔣介石驚恐萬狀,他派張群,也就是我爸爸的前上司去勸說我爸爸交出那幾照片,我爸爸知道要是交出這幾張照片,自己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他矢口否認自己拍照片的事情。蔣介石沒有得到照片,又不知道我爸爸把照片放下哪里,也不敢殺他,于是由軍統出面出了一千兩黃金的‘暗花’,企圖誘使一些亡命之徒弄到這幾張照片,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別人沒有對這些錢動心,他的弟弟,我二叔卻動了心。”
茂川聽到這兒,心里一驚,“你二叔把那幾張照片賣給軍統了?”
杜雨霖搖了搖頭,“賣是一定要賣的,可是他覺得一千兩太少,他想要兩萬兩。”
茂川忙問:“軍統答應了?”
杜雨霖往茂川桌上的煙碟磕了磕煙灰,“軍統當然答應了。不過,我二叔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當然知道如果蔣介石知道我二叔看到過這幾張照片,也早晚會把他滅口。他想了個迂回的辦法,給軍統寫了封匿名信,說那幾張照片在自己手上,要軍統的人派人和他委托的一個商人談判,于是軍統派了以趙力為首的一個行動小組來到北平和那個商人見了面,本來已經談妥了。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爸爸卻向我二叔要那幾張照片。我二叔眼瞅著兩萬兩黃金沒有了,非常氣憤,于是讓我們家一個多年的下人的兒子在我爸爸的粥里下了毒,把他給毒死了。”
“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趙力親口告訴我的。”
“趙力?你找到軍統那個趙力了?”
杜雨霖點了點頭,“趙力就是那個喬云山,他并沒有死,讓我救走了。我救了他一命換他把當年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訴我。這也就是我剛才所說的‘自首’。”
茂川更加驚訝了,他雖說也猜到喬云山可能是杜雨霖救走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杜雨霖會親口在自己面前承認這件事。
茂川眼睛看著杜雨霖,腦子里思考著:上面杜雨霖所講述的事情和他了解的一些內幕全部符合,從這兩點上看杜雨霖沒有撒謊。可是他不明白杜雨霖為什么要主動說出這些事。
想到這兒,茂川陰惻惻地笑了一下,問道:“杜局長,我可以問一下你為什么要主動跟我說這些事情嗎?”
杜雨霖一怔,笑了,“剛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想見一下我二叔,我非常清楚,如果我沒有什么讓你感興趣的東西你是不會讓我見他的,你們擔心我像救那個趙力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也把他給救走了呢?”
“你為什么要見他?”
杜雨霖略沉吟了一下,好像有些為難地問:“你非要知道原因嗎?”
茂川肯定地點點頭,“當然。我承認你二叔現在就在我手上,你想見他我當然要知道你為什么要見他,而且我會得到什么好處。”
杜雨霖向茂川伸了伸大拇指,“茂川先生,你夠坦白。這么說吧,我之所以要見我二叔是想以救他一條命為條件讓他簽署一份財產轉移的聲明,讓他把他名下的所有財產轉到我的名下。至于說你的好處,我讓他把那幾張照片交給我,我再送給你不就行了,我想如果你得到了這幾張照片,你們陸軍大臣甚至天皇也會親自接見你的,給你授個什么勛章也不是不可能。”
茂川冷笑了一下,“杜局長,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幾張照片在你二叔的手里,我們直接從他手里拿到不就可以了嗎,完全沒必要再經你一手。”
杜雨霖聽了這話,哈哈大笑,指了指茂川,“茂川先生,你怎么從他手里得到,嚴刑拷打?他那天大年紀了,能禁得起你們過幾堂,你們一旦打死了他,對你們而言可以說毫無意義?殺了他?茂川先生你是個中國通,知道中國人都有個愛面子的毛病,他把這張張照片交給你們,一旦這件事傳揚出去,他就和汪精衛一樣成了千古罪人,他在中國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這個臉他丟不起,所以就算死他也不會把東西交給你們的。你打不得他,也殺不了他,你還能把他怎么樣?”
茂川不得不承認杜雨霖說得對,對于杜效亞他真是打不得也殺不得。他看了杜雨霖一眼,笑著問:“你就有把握他會把那幾張照片交給你?”
“應該會,首先,我可以告訴他如果他交出那幾張照片你們日本人就會釋放他,這一點你們可以做得到吧?”
茂川點了點頭,“可以做到。”
“這就是了,再說了這幾張照片是經我的手交給你們的,他完全可以對別人說他并不知情而且可以義憤填膺得咒罵我甚至與用我斷絕關系以示自己的清白和大義凜然。又得了性命又得了好名氣,他何樂而不為?”
茂川沉思良久,“你如何讓我相信那幾張照片真的如你所說在他的手上?”
“首先,這件事我不是我說的是,是我爸爸還有那個和他進行密談的趙力說的,其次,如果他不是為了軍統的賞金,那么又如何解釋他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呢?”
茂川走到杜雨霖的身后,把手放在他背部,想了想說:“這件事你容我好好考慮考慮。”
杜雨霖把手中的半支煙按滅在煙碟里,呼了一口氣,“你考慮吧,不過從現在中日兩國的戰局上看我估計你也考慮不了多久,你應該知道這幾張照片對中日戰局和中日兩國政府接下來的合作方式有什么樣的影響。對了,我還沒說我的條件,第一、我需要一份特赦令,你們不能再追究我救出喬云山的事情;第二、我二叔通共的事你們也需要寫一封特赦令;第三、我們叔侄兩做了這件大事之后很有可能成為軍統那些人的追殺目標,我們倆需要你們全方面的安全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