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霖在離井上商社不遠的一家有電話的雜貨鋪給張鴻偉打了個電話,約他出來談談,然后坐在車里等他。
不大一會兒,杜雨霖看見張鴻偉從井上商社出來,他摁了一下喇叭。張鴻偉向他這邊走過來,上了車。
杜雨霖直接問他:“這次的事情是你們做的嗎?”
“什么事?”
“就是你跟我說的劫二十億偽鈔的事!
“真的有人劫了那些偽鈔?”
杜雨霖點點頭。
張鴻偉說:“這件事不是我們做的!
杜雨霖扭頭看了他一眼,問:“為什么沒做,你們不是打算做嗎?”
“我們一個同志被捕了,他本來要參與這次行動的。”
“你怕他變節后泄底?”
張鴻偉點了點頭,“對了,他叫王愛民,可能是被軍務局的人抓去了,如果方便的話,請杜先生幫忙打聽一下他在里邊的情況!
杜雨霖笑了笑,“不用問,進去的人沒有幾個能受得了的,就算你們共產黨人也不是鋼筋鐵骨。”
張鴻偉看了杜雨霖一眼說:“我們共產黨人雖說不是鋼筋鐵骨,但是我們有我們的信仰,有時候一個有信仰的人不懼生死。”
杜雨霖笑道:“不懼生死算得了什么,有些事情比死還要可怕一百倍。個人的看法,你們就做好他變節的準備吧,該跑的趕緊跑。”
張鴻偉沒有接杜雨霖這個話頭,而是問:“對了,軍務局這個新任局長李志翔這段時間為什么像瘋了似的,到處抓人?”
杜雨霖冷笑了一下,說:“那還簡單,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剛被提升為局長,自然要做些事情讓日本人瞧瞧他也不白給的。對了,這次我找你想問問清水調查茂川私子販賣黃金的事,他有沒有說是什么人要他查茂川的?”
張鴻偉疑惑地問:“他沒說呀,怎么,你認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調查茂川?”
“嗯,清水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如果沒有人在后面替他撐腰,打死他也不敢調查茂川。對了,我估計這次劫偽鈔的事有八成的可能是他干的。”
“他為什么要干這件事?”
“目前看有三種可能,一、清水想借這件事報復我大島那二十箱文物被燒的事;第二種可能,他不知道是因為什么目的或者受什么人的指使想弄到這筆錢,雖說是偽鈔,但據清水說這些偽鈔的印刷相當精良,幾乎可以亂真,所以如果弄到了這二十億就可以做許多事情;第三、很有可能有的人想借這件事打擊茂川,因為出了偽鈔被劫的事,再怎么說茂川也難辭其咎,受處罰被降職是最輕的了。”也有可能三種可能兼而有之。
“你是說有人在背后搞茂川,可是茂川無論在華北的政界和軍界人脈很廣,勢力很大,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在他頭上動土?”
“是啊,我也對清水背后的這個人非常感興趣!
“對了,你這次跟清水去押運這批偽鈔,出了這種事你會不會有麻煩?”
“當然了,我絕對跑不了,等著吧,不用幾天憲兵隊的人就會來找我。”說到這兒,杜雨霖看了張鴻偉一眼,說:“張翻譯,我要是被抓進去了除了你之外估計沒人能救得了我!
張鴻偉想了想,說:“杜先生,我記得自己欠你一個人情,我以前說過一定會還,如果這次你真的被抓,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想盡辦法營救你的!
杜雨霖看了張鴻偉一眼,“不管你能不能真的救我,聽了你這話,我覺得你還是很夠朋友的,我沒想到你們共產黨人也……”
張鴻偉笑了,“我們共產黨人也是人,也有血有肉有感情,也講信用講道義!
“張翻譯,我能問一下如果我真的被抓,你會怎么救我嗎?”
張鴻偉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沒想好!
杜雨霖哈哈大笑。
張鴻偉看了杜雨霖一眼,“怎么,你不相信我會這么做?”
杜雨霖撇了撇嘴,“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嗎,如果是的話,那先給我一個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張鴻偉定定地看著杜雨霖,“就在前幾天,我遇到了一個以前跟我一起工作過的老同事,他以前是我們安插在軍統內部的眼線。我向他問了趙力的事,他跟我說趙力在執行完針對你爸爸的那次任務后突然神秘消失了半年,連軍統的人都找不到他,他也不再和軍統聯系,半年后他無意間在莫斯科見過他。”
杜雨霖一驚,“他去了蘇俄?”
張鴻偉點點頭,“是的。杜先生,這次我們并沒有因為你而受益,可是我還是按以前說好的幫你調查了趙力的事,你現在可以相信我們了吧?”
……
晚上,杜雨霖下班回家,見趙落霞正在廚房里和田媽一起忙活晚飯。他向她點了一下頭,“你過來一下,我有件事要問你!睆男〉酱螅麖膩頉]稱呼趙落霞“媽”、“姨”之類的稱呼。
趙落霞擦了擦手,從廚房出來來到客廳。
杜雨霖直截了當地問她:“你和那個叫喬云山的皮貨商很熟嗎?”
聽杜雨霖問這話,趙落霞稍稍地怔了一下,然后問道:“喬云山,誰是喬云山?”
杜雨霖看出趙落霞心中的慌亂,他定定地看著她,說:“別的事我不想管,不過關于我爸爸的事,我希望你不要隱瞞我什么……”
“你跟蹤我?”趙落霞的臉上浮出一絲不快。
杜雨霖面無表情地說:“只是偶然碰巧看見你和他在一起,我還沒聽說你和皮貨商有什么交情?”
趙落霞冷冷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您是個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把您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的事情說給我一兩件聽聽?”
趙落霞剛要說話,劉三快步走了進來,用“有事情要跟你說”的眼神看了杜雨霖一眼。
杜雨霖向里屋招了招手,兩人進了里屋。
劉三問杜雨霖,“侄少爺,這么晚了你叫我來有什么事兒呀?”
“前些天你說有人跟著我,我估計這是清水的人,估計他是發現了什么!闭f著把從懷里把從那輛軍車里偷的兩摞偽鈔遞到劉三手上,然后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劉三有些驚愕地問:“這么說日本人會抓你?”
杜雨霖點了點頭,“一定會的,所以我們要早做準備。一旦我被抓,你就按我說的辦,到時候可能你得受點苦。”
劉三笑了,“侄少爺,這個你放心好了,不要說受點苦,就是腦袋掉了也不地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剛才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
“記住了。”
“你再給我講一遍,一旦我被抓,然后你怎么辦?”
劉三一五一十地把剛才杜雨霖教給他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兩人正說著,外邊忽然偉來一陣狠命地敲門。
杜雨霖向劉三擺了擺手,“應該是日本人來抓我了,你呆在這兒別動,他們只是抓我,不會抓別人。然后杜雨霖來到外邊的客廳。
田媽帶著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闖了進來,領頭兒的一個少尉對杜雨霖說:“杜先生,我們是憲兵隊的,有件事我們想找你問一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杜雨霖點點頭,跟著幾名日本憲兵離開了家。
……
杜雨霖、清水、里龜,還有幾名逃回來的憲兵全部被關進了憲兵司令的看守所里。
人是憲兵司令部關的,但是審訊的事情是由特工部進行的,茂川首先提審了清水。
一瘸一拐的清水被兩名憲兵帶進了審訊室。
一臉鐵青的茂川銳利的目光像兩柄尖刀在清水的臉上掃了掃,問道:“清水君,我想聽聽你對這次任務失敗的看法?”
清水不慌不忙地說:“茂川先生,這次任務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有內奸!
“內奸?誰是內奸?”
“很明顯,這個內奸就是和我一起執行任的那個杜雨霖!
茂川看了清水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證據呢?”
清水低頭思考了一下,說:“我們遇到伏擊前的一天晚上,我們在一家小鎮的幾家客棧休息,他就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說是要出去散步,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跟著他出去了,在外邊散步時我們遇到兩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杜雨霖說這兩個人是他的朋友,可是我看那兩個人的表情,好像他們并不是很熟!
茂川問:“他跟那兩個人說了什么?”
清水搖搖頭,“杜雨霖說要和那兩個人去找幾個女人過夜,讓我先回客棧,我就回去了,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另外,在回來的路上,里龜君跟我說,那些伏擊我們的人當中有個人要向杜雨霖開槍,另一個好像是領頭兒的說杜雨霖是他們自己人,也就沒開槍。”
茂川眼睛里冒出寒光,“這件事里龜耳聽到的?”
清水點了點頭。
茂川想了想,說:“可是他此前并不知道這次運往重慶的貨物是偽法幣,他怎么能事先安排呢?”
清水低了低頭,“對不起,茂川先生,在離開北平之前,我一時不小心向他泄露了這次去重慶是運偽法幣的事,所以說他事先是知道的!苯又,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說道:“對了,茂川先生,有件事兒我一直想跟您說,可是……”
“什么事?”
“您知道杜雨霖的在警政局領的薪水并不是很多,可是他一直以來花錢如流水,我以前以為他是富家子弟,錢是來自于他的家族。但是前段時間我收到消息說,他早在一年前就被家族趕出了家門,也就是說他的家族不可能向他提供大量的金錢供他揮霍。”
“你的意思是他的錢來路可疑?”
“是的。雖然我不敢肯定這次的事情一定跟他有關,但是他一定在私下里有其它的經濟來源。另外,我懷疑他就是那個專殺我們日本人的什么‘鬼王’!
“我有證據嗎?”
清水冷笑了一下,“我想三天之內我就會有的!
茂川看著清水因為得意有些扭曲的臉,“你在調查他?”
“不,我在調查誰是那個‘鬼王’?還有,部長,我有一個建議,我建議您盡快提審那個杜雨霖。”
“為什么?”
“我在大學時有一位心理學教授曾說過,一個人在被俘后七十二小時內是最脆弱的,在這段時間里他心慌意亂,情緒不穩定,還沒有對自己要說的謊言進行多次論證和調整,所以對于提審方來說是最容易獲取真實供詞的,那個杜雨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怕時間長了,他會……”
茂川打斷他,“清水君,你是懷疑我沒有能力以最恰當最合理的方式處理這件事嗎?”
清水忙搖頭,“屬下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