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效亞的家是一幢大宅院,四面圍著青磚的圍墻,門口是一對威武的石獅子。
杜雨霖提著盒子往里走。在門口站著的杜府的門房攔住他,“侄少爺,老爺在家吶,您,您這不難為我們做下人的嗎?”
杜雨霖掏出一疊鈔票塞給門房,“也不白難為你,這是你的了。”說著往里闖。門房悄悄地把錢揣起來,假模假式地追,“哎,侄少爺,侄少爺,你這不是難為我們嗎?老爺,太太,侄少爺來了。”
院子里排著幾個大魚缸,兩條大狗來回跑著。
杜雨霖走到院內,杜府的車夫劉三兒正在掃院子,看見杜雨霖進來沖他略點了點頭,杜雨霖像沒看見他似的,繼續往里走。
杜夫人走進正廳,杜雨霖趕忙施禮,“二嬸,您老身子還好吧?”
這時,門房才從后面追進來,一臉的無奈,“太太,我攔著來著,可侄少爺他……
杜夫人沖門房擺擺手,“你下去吧。”
門房退出。
杜雨霖把一尊麻姑獻壽的翡翠擺件從盒子里取出來放在桌子上,“二嬸,下月初三是二叔的五十大壽,我……我有公事來不了,這個算侄兒孝敬他老人家的。”
杜太太剛要說話,杜效亞背著手,冷著臉從外邊走進來,“哎,這不是小漢奸杜大隊長,杜大隊長,咱不沾親不帶故的您送這么重的禮,我可不敢收,您最好是拿走。”
杜夫人在一旁勸道:“老爺,孩子一片孝心,你這又是何必呢?”
杜效亞黑著臉瞪了杜太太一眼,“孩子?誰家的孩子?我們杜家自打老祖宗起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沒有漢奸。”
“二叔……”杜雨霖臉上有些苦澀。
杜效亞擺手,“杜隊長,咱們倆好像早說清楚了,我呢,給你留著臉面,不跟人家說你被趕出杜家了,您呢,也不要叫我二叔,我當不起,來人呀,送客!”
杜雨霖只得往外走。
杜效亞在后面大聲地,“站住,你把這臟東西給我拿走!”
杜雨霖并未停下,杜效亞把翡翠擺件從正廳里扔到院子里,擺件摔碎了。
杜雨霖聽到杜效亞在身后大聲地說道:“國難當頭,家仇未報,去當漢奸,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在院子中的劉三兒看著杜雨霖垂頭喪氣地從眼前經過,看了他一眼。這一回,杜雨霖用一種意味深長地眼神回看了他一下,劉三兒默然地點了點頭,繼續忙著手里的事情。
……
位于前門外大柵欄觀音寺以西的八大胡同北平是花街柳巷的代稱。公認的八大胡同是指:百順胡同、胭脂胡同、韓家潭、陜西巷、石頭胡同、王廣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紗帽胡同。
“紅袖招”是陜西巷內有名的高檔消遣之所,并非一般的青樓妓館可比,來的客人非富即貴,都是些有來頭的大人物。
“紅袖招”門口停著幾輛汽車,一輛黃包車停在幾個汽車前面,身著一身筆挺西裝的杜雨霖從黃包車上下來,賞了車夫兩塊錢,邁步向“紅袖招”里走。
恭候在門口的一個“大茶壺”見杜雨霖進來,忙迎上前,熱情地打招呼,“喲,這不小杜先生,你老可有日子沒來了。”
杜雨霖掏出一張十塊的鈔票扔給大茶壺,大茶壺連連鞠躬,“小的謝小杜先生的賞。”躬著身子向里邊引。
坐在正廳的老鴇見杜雨霖理來,忙站起,“喲,這不小杜先生嗎,您可是有日子沒來了,請坐,請坐來人呀,給杜爺上茶。”
旁邊侍立的兩個小丫頭上前給杜雨霖倒茶。
老鴇靠到杜雨霖身畔,小聲地說:“爺,我這兒新來了個色藝雙絕的杭州姑娘叫香玉,要不,今晚上讓她侍候您?”
杜雨霖掏出一疊鈔票扔在桌子上,“多謝了,今個還是讓紅云姑娘陪我吧,她在屋吧?”
老鴇忙說:“在在在,這些日子可老念叨您來著。”對著樓上高喊,紅云吶,出來接客。”
杜雨霖站起身,“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上去就行了。”說著抬腿往樓上走。
等杜雨霖上了樓,大茶壺湊到老鴇身旁,“您說這位杜爺是怎么回事,回回來這兒就找咱們這兒最丑的姑娘紅云?”
老鴇數著手里杜雨霖剛才給的鈔票,不耐煩地說:“誰知道,大概是有病吧。”
杜雨霖輕車熟路地來到紅云的房間。
紅云姑娘在紅袖里姑娘里不算很漂亮,但她身材豐滿、高大,有點像洋人,她最討客人喜歡是柔和的性子。平日里無論客人如何粗魯、鬧事,她的臉上永遠是一團和風細雨的微笑,嘴里說出的話永遠是軟糖他似的甜膩。這些對杜雨霖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杜雨霖最看重的紅云的是她的嘴巴嚴,無論什么事什么話,到了她的嘴里就像往大海里扔了塊小石頭,永遠再看不見一點影蹤。
杜雨霖進得屋來,先看了看表,沖站在床上的紅云點了下頭,然后開始脫衣服。
紅云并不脫衣服,而是麻利地從衣櫥內拿出一套黑衣服遞給杜雨霖,并替他換上。
進得屋后,他先看了看表,沖早等在屋內的妓女紅云點了下頭,然后開始脫衣服。
胖姑娘紅云麻利地從衣櫥內拿出一套黑衣服遞給杜雨霖。
杜雨霖換上黑衣服,掏出一疊鈔票遞給紅云,轉身打開窗,向下邊吹了聲口哨。
下面有人回了聲口哨。
紅云關切地囑咐道:“爺,您小心著點兒。”
杜雨霖燦然一笑,從窗口跳了下去。
……
漆黑的夜,天空刮著冷嗖嗖的風,大街上沒有一個行人,一輛汽車不緊不慢地向前行駛。
劉三全神貫注地開著車,臉上一副掩不住的興奮。杜雨霖坐在副駕駛上用手電照著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張圖。
劉三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著一支杜雨霖剛給他的安著消音器的魯格P08手槍,不時地低頭看一眼,“侄少爺,這槍怎么跟日本人的王八盒子長得差不多?”
杜雨霖眼睛沒有離開圖,隨口道:“小子,你長本事了,都能看出這兩把槍長得像。這把槍叫魯格P08,是德國人制造的,王八盒子就是仿它生產的,不過仿得很差,撞針硬度不夠且較脆,擊發無力,容易折斷,非常容易卡殼,射擊時彈夾經常會掉出來,還容易走火,在日本軍隊里,只有那些窮苦人家出身的低級軍官才用他,高級軍官根本不用它。”
劉三看了看裝在槍管前面的消音器,問:“這槍裝上這個東西真的開槍沒有聲兒?”
杜雨霖撇了劉三一眼,“等會兒你試一下不知道了?”
“以前小馮子跟我說過這玩意兒,我還以為他誑我,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這種東西,等會兒‘打兔子’時我一定得好好試試。”
杜雨霖用調侃的語氣笑道:“你小子怎么回事,以前老老實實一好孩子,跟我出來玩了幾次就變得怎么變得這么嗜血?”
劉三憨憨地笑道:“侄少爺,您也別說我,您不跟我一樣,幾天不殺幾個鬼子就渾身癢癢?”
杜雨霖說:“我和你可不一樣,我殺鬼子是為了緩解心理壓力的。你不知道我天天在是日本人和漢奸堆里混有多難受,殺幾個鬼子,心里就能好受些。這種壓力要是長期得不到緩解就會患上心理疾病”
“沒聽說過人還能得這種病,反正我是不會得。”
“你沒心沒肺的當然不會得。”
“侄少爺,您要是能過幾天就讓我跟您出來打幾回‘兔子’我能活一百歲。對了,侄少爺,這個什么酒井的是做什么大買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