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局我上場吧。”

蔡經理拿紙巾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看向Moe，有些不確定， “Moe，你真的可以？”

Moe點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動手腕，“可以。”

“可你手腕上的傷……”蔡經理還是很猶豫， 剛才的戰況他也看到了， 也知道下一局如果還是ZERO上場的話必然會輸掉這場比賽，但是Moe的病情他也非常了解。

Moe為LEF效力這么多年， 每年大大小小的比賽， 每天不間斷的長時間訓練，腕傷真的已經很嚴重了。

蔡經理清楚記得，就在昨天的訓練間隙，他倒了杯冰水遞給Moe，Moe剛接過來還沒來得及喝， 水杯突然間就掉在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蔡經理當時嚇一大跳，立即要過去看他有沒有被劃傷，結果看到Moe的手竟在輕微發抖。

Moe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那個時候的他，已經連一杯水都端不穩。

如何堅持一場四十分鐘左右的比賽？

就算他強忍著疼痛堅持下來， 腕傷肯定會加重，到時候別說拿玻璃杯了，恐怕是拿手機的力氣都沒有。

“Moe， 醫生那邊再三囑咐過我們了，近期不能再打比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算了吧。”

Moe沒說話，抓起椅背上的黑色隊服外套，穿好，將拉鏈拉好，衣領翻下來，低頭整理下擺和袖口。

他的目光落在左胸上印有的“LEF”三個白色字母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他伸手將有些褶皺的面料壓平。

蔡經理更是為難，不知道該怎么勸，“Moe……”

Moe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說，用右手揉了一下后腰，緩緩推開休息室的門。

他步子雖慢，但很穩。

……

“Moe神！！！”

臺下的粉絲看到Moe的出現，驚叫一聲，簡直要喜極而泣，紛紛站起來，高舉起LEF的海報，不斷高呼——

“Moe神，讓二追三，LEF加油啊！”

“Moe神加油！！”

“Moe神——”

陳茉在短暫的震驚過后，慢慢抬起頭，看向舞臺屏幕中間給到的Moe特寫。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沉靜，面無表情地靠在電競椅的靠背上，左手手指搭在右手手腕處，輕輕活動，隨即又將右手張開，五指繃緊，再合攏，如此反復。

看不出病情的好與壞。

旁邊的隊員都精神一震，往日的自信又找了回來，整理隊服、檢查鼠標，眼底都是興奮和激動。

畢竟，Moe對于LEF的意義太大了。

他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中單選手，而是一種信仰，一種堅持。

一個團隊的靈魂和核心。

只要有Moe在，他們就不會輸。

江皓揉了下額頭，剛才那種無緣無故的煩躁陡然消失，沉下心來，一雙眸子又清又亮，認真看向屏幕。

他固然渴望勝利，但他更渴望旗鼓相當的對手，渴望一場真正的戰斗。

一旁的Tim扶了扶眼鏡框，往LEF那邊瞥一眼，又看了看臺下歡呼的粉絲們，極輕地嘆息一聲。

那嘆息聲很輕，湮沒在呼聲之中。

沒有人聽見。

Tim將手搭在江皓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好好打。”

江皓重重點頭。

此刻，舞臺燈光陡然一變，一道劇烈紅光從中間升起，再四散開來，變作無數道耀眼光束，兩側有白色煙霧騰騰升起，臺下響起陣陣的尖叫聲，近乎掀翻屋頂。

Ban/pick開始，解說的聲音傳來：

【現在LEF的壓力其實是蠻大的，IZE這邊已經拿到2分，他們只要再拿下一局，就可以成功晉級決賽。Moe神前兩場因為個人狀況不佳沒有上場，希望這一局能調整過來，總之，還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IZE這邊在商議之后，BAN的中規中矩——扇子媽、燼、船長。

而另外一邊，令許多觀眾和粉絲驚訝的是，他們沒有再像前兩局一樣BAN掉巖雀或者是冰女，而是BAN掉了輪子媽、翠神、和發條。

客觀的是，兩邊BAN的都是最近比較強勢的英雄，但都不是最應該Ban掉的英雄，有點迷。

“Moe哥，你為什么不BAN掉巖雀？”LEF的輔助摸不著頭腦。

Moe手指搭在鍵盤上，沒有說話。

選擇英雄時，他思慮再三，鎖了一個時間刺客艾克。

Moe的艾克玩得其實是非常好的，也是他的招牌英雄之一，雖然不及他的妖姬爆炸傷害那么出名，但他的艾克勝率相當高，而且當中不少都是在面對LCK或者LCS的強隊時打出來的。

艾克這個英雄，后期可以偏肉，傷害也高，還可以帶線牽制。

大招也是非常BUG。

江皓揉了揉太陽穴，說：“幫我拿個巖雀。”

愛妹說：“艾克線上有點針對巖雀吧。”

“還好。”他是真的不覺得被針對。

“你認真的？”

他垂眸，“嗯。”

阿藍并沒有出聲，等于默認，Tim想了想，說：“陣容上是可以的。”

很快，游戲開始。

五分鐘左右，江皓明顯感覺到對面的人有哪里不對。

Moe的補兵、走位、技能，都有些生硬。

這種感覺是很微妙的，對面的艾克看上去和往日一樣，但就是在某些時候，讓江皓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勁。

同上次那個鬼魅一般的妖姬判若兩人。

他起初以為是Moe這次選擇英雄的問題，所以艾克打得比較保守，但當第一次打團時，艾克的好幾個技能，都像放慢了半拍，一個小走位也不太好，沒躲開番茄的控制技能，破綻百出。

愛妹緊追其上，即使Moe迅速摁大招回到了4秒前的位置，但仍被愛妹一個Q收走。

江皓擰緊了眉，Moe肯定不會是在讓他，也不可能是故意讓他。

江皓腦海中回放了一遍剛才的團戰，再想到剛才沒有上場，并不難猜測出來——

Moe是不是受傷了？

他這么一走神，就落了一個小炮車，兩個小兵。

比賽繼續。

江皓穩住心神，緊抿著唇，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并沒有絲毫撿到便宜后的喜悅，也沒有即將獲勝的喜悅，甚至心里，連一點點的開心都沒有。

他有的只是無盡的感慨和遺憾。

為什么會這樣呢。

江皓很低的嘆了口氣，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那個往后撤退的艾克的身影有一絲絲的悲壯。

甚至艾克每一個突進過來的技能，都有些說無力，再打不出那種雷厲風行的氣場。

江皓在比賽前曾研究過Moe的艾克，認真看過他的每一場比賽。

——那個靈動的、可以獨自帶一路、即使被抓了還能反殺三人的時間刺客，真的是非常棒。

真的是王者的操作，王者的意識。

上次的妖姬也同樣，好幾個操作都堪稱教科書一般的完美。

這才過了多久，可現在的Moe，真的不再是那個時間刺客了。

他不能再依靠一個R技能，就能回到四秒之前大殺特殺。

他帶不走時間的一分一秒，可是時間卻能帶走他。

而且這么快，這么殘酷。

那一瞬間，江皓盯著綠色的召喚師峽谷，好像明白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都沒明白。

……

比賽進行到二十五分鐘。

雖然是在這樣重要的春季賽中，可江皓還是猶豫了，握著鼠標的手有些許遲疑，想過要讓他。

甚至想過要讓他再贏一局。

但很快江皓卻發現，他的每一次退讓，都像是在對Moe進行一種侮辱和嘲笑。

Moe根本不會領這個情。

“認真比賽，才是對對手的最大尊重。”

Tim的聲音平靜地從耳機里傳了過來。

江皓眸色一凜，閉了下眼，再次睜開，目光清明許多。

也是，Moe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情。

舞臺下方。

支持LEF的粉絲是死寂一般的安靜，手中的燈牌也放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不再那么揮舞搖晃，高聲吶喊也沒有了。

與之相對的，“IZE”的歡呼聲越來越響。

比賽已經快結束了。

不出意外的話，大屏幕上是最后一波團戰。

LEF左下角的基地，五個英雄守衛在僅剩的一個門牙塔附近。

上下路的水晶已經崩掉了，擁有大龍Buff的紅色炮車瘋狂地攻擊著他們藍色的小兵。

Moe去上路清完兵，又匆匆趕去下路清兵。

幾個隊員也都四散開來，想把兵線帶出去，但又怕IZE突然攻進來，守不住最后一波。

其實也無所謂了。

“最后一波了。”八八六的聲音透有興奮。

“番茄保護好我，直接中團。”Dan說。

IZE五個人從中路攻進來，Dan攻速驚人，水晶的血量很快掉了一小半。

愛妹的泰坦勾中對面的打野，直接開團。

江皓緊接巖石陣，要將對面的雙C拉進陷阱。

就在這一瞬間，

Moe直接閃現過來，放出Q技能，他并沒有打向巖雀，而是直接攻向推水晶的Dan。

Dan沒想到他會這么兇，略微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道半圓形的白光籠罩向自己。

是艾克的w技能，時間場。

Moe一個E進場，引爆護盾，眩暈住Dan，順利打出被動技能‘驅動共振’，即對同樣目標釋放第三次普攻或傷害技能時，都會造成額外魔法傷害。

累積起來的傷害是驚人的。

ADC本來血量就低，番茄的救贖已經開了，但還沒等到加血那一瞬，Dan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

Moe已經算準了時間，果斷一個R，回到四秒前的位置。

愛妹和江皓都在附近，被他回來后造成的魔法傷害消耗了一部分血量。

臺下響起瘋狂掌聲。

這樣一個操作，終于打出了Moe應有的水準。

至少，沒有遺憾了。

解說繼續：

【Moe神這個操作很漂亮，這樣局面瞬間就成了5V4，而且IZE是ADC死了，有一點小尷尬了，推塔最快的人掛掉了。】

【IZE這邊選擇先撤退，正好小龍刷了出來，是火龍，對的，這個必須要拿，雙龍匯嘛。】

……

【最后一波，IZE穩打穩扎的，這次是直接推，LEF也沒有辦法……】

【好的，恭喜IZE，成功晉級決賽！】

舞臺右側，江皓已經扯下了耳機，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雖然今天并不算艱難，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這種疲憊是從心底一直蔓延到身體的，從未有過的累。

他擰開礦泉水，卻不想喝一口。

Tim面色沉重，整理了一下衣領，同LEF的教練重重握手。

Moe沉默地坐在中間的位置上，緩慢地摘下耳機，緩慢地移動鼠標，緩慢地點了右上角的叉號。

畫面中間彈出一個小提示：“現在退出嗎？你確定想要退出游戲嗎？”

他頓了頓，極其緩慢地、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點了——“是”。

臺下，有歡呼聲，有笑聲，有掌聲。

還有數不清的罵聲，責怪聲，抱怨聲。

作者有話要說：有一點點心酸。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文。

——

謝謝你們沒有走，抱抱親親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