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另外一邊。

江皓正在直播。

他顯然沒反應過來，被拒絕得有點懵圈，悶頭沉思了幾秒鐘，最后得出結論：一定是太激動點錯了。

對，肯定是這樣。

來找他solo的都是看他直播的粉絲，哪有拒絕的道理？

“小妹子太激動了。”江皓輕嗤一聲，懶洋洋地抱起手臂，換了個坐姿，說：“一會兒自己就來加我了。”

彈幕從上到下是一片整整齊齊的：“2333333”

還混雜了幾句： “扎心了老鐵。”

“老哥穩住。”

江皓等了半分鐘，游戲界面始終是靜悄悄的，好友列表安然無恙。

真是嗶了狗了。

……彈幕已經沒法看了。

太他媽扎心了。

“行了行了，那今天差不多也行了，大家早點洗洗睡吧。”

他瞄一眼右下角的時間，說：“明天躺好了晚上七點繼續。”

說完，江皓直接關掉直播。

他把難受的破頭套摘下來，翹起二郎腿，從兜里掏出包煙，又摸出個銀色打火機。點上火，抽了兩口。

心想再過幾秒，肯定就過來屁顛屁顛加他了。

可能是在搜他id。

結果……并沒有。

他用手扯了扯短袖的衣領，伸了個懶腰，又換了一邊翹二郎腿。

仍舊……沒有。

最后，江皓實在覺得太過詭異，還是重新發送一遍好友申請。

等待間隙，他瞇起眼睛，記下了這個游戲id。

——飛天丶少釹潴。

根據這個id的火星文和標點符號的運用，他猜測對方年紀也不過十來歲。

一只可愛的小蘿莉。

搞不好還是殺馬特家的某貴族。

江皓是真覺得她玩得挺有意思，想加個好友一起開個黑，本來是件很常見很普通的事情。

可沒想到她會把自己給拒絕了，還是在眾多老鐵和迷妹的觀看之下。

他的內心方方的。

等了大半天，小蘿莉終于不情不愿地點擊同意，也沒說話。

tanghaole：剛你點錯了？

陳茉正跟tim查他之前的各種數據戰績，看到他又一次的好友申請，在tim的強烈要求下，才點同意的。

畢竟也是人家表妹的號。

不過陳茉顯然沒空跟他聊天。

結果又出現一行字。

tanghaole：你知道老子是誰吧？

tim看到游戲上的那條消息，說：“要不你還是先回復一下吧。”

陳茉隨意地敲了下鍵盤。

飛天丶少釹潴：恩

“……”那邊沉默了好半天。

陳茉只看過他幾局直播，并不能確定真實的水平，所以暫時沒詢問關于打職業的事情。

又一條消息。

tanghaole：開黑不？我換個號

她剛要打“不了”，聽到tim說：“稍等下，你先別忙著回絕，我還挺想跟他solo一局。”

“現在？”

“現在就行，你問問他。”

飛天丶少釹潴：來再solo一局

那邊倒很爽快，“ok”

他發出邀請，陳茉點擊同意，起身給tim讓座。

tim拿眼鏡布仔細擦拭了一番鏡片，活動活動手指。

英雄選擇，開始游戲，進入綠油油的召喚師峽谷。

tim選的是皎月女神。

他剛買完裝備氣勢洶洶地往中路跑，還沒到防御塔下，突然間，整個屏幕就滅了。

兩人都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

是那種死氣沉沉的黑，連帶著白亮的頂燈、一側的臺燈、路由器上閃爍的黃光，甚至擺滿碳酸飲料的冰柜，都猝不及防得黑掉了。

tim被嚇了一跳，瞬間站起來，“什么情況？”

陳茉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可能是跳閘了。”

手電筒的白光還算明亮，投在一側的墻壁上，照亮一小片。

“我去看下。”她繞到大廳正門附近，拉開電閘箱，踮起腳尖，仰頭看去。

tim緊跟在她后面，也拿著手電筒往那邊照來照去。

“沒什么問題。”

陳茉皺起眉，又給臨溪美墅的物業打電話。

片刻，她放下手機，臉色微微有些暗，輕嘆了口氣，“物業那邊說也沒有問題。”

tim很快明白過來：“不會是欠電費了吧？”

“估計是。”

陳茉把手電筒滅了，斜斜地倚著墻。

窗外隱隱透來淡青色的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臉上，半明半暗。

其實作為商人的話，陳茉很能理解贊助商大老板的這種心理，一時興起投資了個電競俱樂部，招募來一批年輕隊員。

可兩、三個賽季打下來，始終沒什么起色，還有下坡趨勢。

他們俱樂部小雖小，但房租、日常、隊員們的薪水等等，一個月開銷至少也要十多萬。

今年進不去lpl，后續的大賽事也基本無緣。

等于又打了一年水漂。

所謂情懷，也是有時間的。

……

江皓在中路等了許久，一直到全軍出擊，都沒等來小蘿莉。

他有那么點點不耐煩，在塔下不斷繞圈圈。

【所有人】tanghaole（天啟者）：飛天豬？

【所有人】tanghaole（天啟者）：豬姐？

【所有人】tanghaole（天啟者）：……大兄弟？

猜到對面可能是掉線了，江皓也不是那種占便宜的人，就沒補兵，也沒過去蹭經驗。

又等一會兒，還沒人影，干脆退了游戲。

回到主頁面，他打開好友列表，小蘿莉直接不在了。

半天，也沒有再上過線。

他揉了揉頭發，把指間的煙摁滅，從鼻子里沉沉出了一口氣。

想到剛剛被丑拒的事情，更是惱火。

“你大爺的，耍人玩兒啊？”

*

次日清晨，陳茉給大老板打了許久的電話。

她從國內二線戰隊vi突然解散導致損失相當慘重開始，一直說到現在國家體育總局對電競產業的大力扶持，電競選手還可能會被納入到國家隊。

還提到了韓國、歐美那邊俱樂部的運營模式。

她的聲音有點沙沙的，聽起來很舒服，態度不卑不亢，又很有禮貌。

tim越聽越頭痛。

陳茉是一個很合格的戰隊經理，各個方面都做得很好——恰到好處的宣傳，適當得安排一些電商、網絡直播等“走穴”活動，盡量不去影響他們的日常訓練，更不會壓榨他們。

可他們畢竟是競技俱樂部，不是一家企業。

最最重要的一點還是：成績。

有很多戰隊得到某個大型比賽冠軍后，就能一下子扭虧為盈。

倒不是獎金多少，而是所帶來的電競明星效應。

許久，陳茉緩緩放下電話。

她抬起眼眸，語氣一如既往，說：“那邊其實也在考慮當中，說看我們下一次比賽成績。”

tim嘆了口氣，“那新中單還……”

“招，但月薪就給到六千塊。”

以前中單lu是從韓國挖來的，年薪高得嚇人。

tim揉揉額頭，表示很郁悶。

陳茉沒再說什么，從冰柜里拿出兩瓶已經常溫的飲料，扔給tim一瓶。

說來也是巧合，昨天幾個隊員放了小假，他們向來喜歡熬夜，一直high到大半夜才回來，基本上倒頭就睡著了，也沒怎么注意。

只有輔助番茄今天起得最早，睡眼朦朧地問了一句：“tim哥，怎么停電了？”

“線路出了問題，馬上就好。”

tim說完，和陳茉對視一眼，眼神里都透著些許無奈。

他們家隊員的年齡都在18—22歲之間，說穿了都還是些孩子。

這種浮躁的時候，穩定軍心是最重要的。

中午，臨溪美墅終于來了電。

頭頂陡然亮起的白亮燈光令陳茉感到輕微不適，順著開關一個個摁滅。

阿姨也去廚房煮飯了，一切都恢復正常。

陳茉繼續搜索昨天tanghaole的資料。

查了一會兒，她覺得略有點奇怪。

這個tanghaole的資料當真少得可憐。

他好像是從石頭縫里突然冒出來的，視頻就那么多，來豹牙直播也不足一個月。

只能從tgp上查了下最近的戰績。

基本是中單位，少有上單，數據都還不錯，均kda也蠻亮眼。

她評估了整整一下午，又和tim、分析師阿藍商討之后，決定可以聯系下本人，接觸接觸。

他的年齡、對薪水的要求、有沒有打職業的意向以及個人的性格、抗壓能力，也都是問題。

豹牙家主播微博號之類的基本都會掛在旁邊，便于吸粉。

陳茉原是想私信聯系，卻沒想到他居然連微博這種東西都沒有。

簡介一欄仍是tanghaole。

別的聯系方式就更別想了。

tim低頭看向電腦屏幕，說：“我妹的號不是有他好友嗎，上去問一下？”